“正是今年三月十五。”玄寂回道。
这一回不等乔峰答话,乔峰身后的四大长老之一的宋长老便已迫不及待地言道:“两位禅师有所不知,今年三月间乔帮主正携本帮弟子远赴边关与那‘西夏一品堂’会晤,宋某不才亦一同随行。乔帮主绝然不会在三月间前往少林,杀害他的恩师。”
“不错!”蒋长运也大声嚷道,“两位禅师德高望重、见识广博,想必也该听说过这世上有一门技艺名为易容术。”
玄寂却正色道:“蒋舵主既然知晓易容术的能耐,又如何能确定与你们同往边关的乔峰正是他本人?”
蒋长运闻之一怔,半晌方怒道:“你们少林派一个小沙弥的话能作准,怎么我们丐帮那许多弟子的话反而不能作准?这究竟是你们少林派瞧不起我们丐帮,还是故意在这胡搅蛮缠?”
将事件扩大为两个门派之间的争斗是少林派最不愿看到的情况。玄难赶忙上前言道:“并非少林不信丐帮,只是这武林之中如乔檀越这般武功高超的又有几人呢?”
少林派这般赏识乔峰,乔峰本该深感荣幸,可这个时候他却只能哭笑不得。“说来说去,少林派便是认定了在下为杀人真凶。只是玄苦禅师与在下有恩无仇,无缘无故,我为何要杀他?”
“只因你是胡虏野种,是契丹人!”马大元厉声道。
“你胡说什么?”乔峰立时愕然,紧接着心头又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来。他自幼接受汉家的忠义之道,视契丹胡虏为生死大敌。此时听闻马大元指证他是契丹人,直好比马大元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野种贱种,如何能忍?大伙只觉眼前一花,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原本立在乔峰数步之外的马大元此时已被乔峰拎在手中高高举起。“乔某的父母双亲犹在,马大元你这般羞辱乔某,真当我不敢杀你么?”
马大元虽也身负武功,可此时落在乔峰手中直如毫无自保之能的婴儿一般。只见他的面色因窒息而微微涨红,眼底却喷出愤恨的烈焰来。“乔峰,你要杀便杀,我马大元若求饶半句便不算好汉!”
乔峰自然不能杀了他落人口实,勉力平了平心气将其放下道:“马副帮主,乔某自问虽与你交情不深却也并无恩怨。究竟何时得罪了你,你竟这般编排乔某?”
马大元闻言不由呵呵长笑,恨声道:“咱们丐帮的帮主是契丹人,这件事很有脸面么?此事传了出去,丐帮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人人要瞧我们不起。我又不是得了失心疯,为何要拿这种事来编排你?乔峰,你为何不肯听徐长老之言自行卸下帮主之位?为何?!”
“狗屁!全是狗屁!”不等乔峰发话,一向对乔峰忠心耿耿的蒋长运已忍不住大声喝骂。“说什么顺风镖局坏了丐帮风气是屁话,里通外国是屁话!乔帮主大仁大义,说他谋害恩师、是契丹人,更是屁话中的屁话!你们就凭这些全无佐证的无稽之言,竟敢煽动人心意图背叛帮主?马大元,我看是你生了贰心!”
马大元如何受得这种诬陷,当下自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朗声道:“汪帮主亲笔书信,是不是证据?还有少林玄慈方丈的亲笔书信,又是不是证据?”
乔峰正是六神无主,见马大元拿出证据,即刻上前将其夺了下来。马大元见堂上人多势众,却也不怕乔峰毁灭证据,任由他拆阅了书信。
马大元拿出来的自然是汪剑通生前交给马大元制约乔峰的杀手锏。这封被火漆密封的书信中有两张信纸,一张是少林玄慈方丈写给汪剑通的书信,信中言道乔峰乃契丹胡虏其父母皆死于玄慈与汪剑通之手,劝汪剑通不要传他丐帮帮主之位。而另一张则是汪剑通的手书,信中言道若乔峰有助契丹而背大宋之事,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击杀。乔峰认得汪剑通的字迹,那手书上的字迹与汪剑通的字迹原是一般无二,而书信落款的时间却正是乔峰接任丐帮帮主的当日!乔峰回想起他与汪剑通之间的师徒情分,想到他竟在自己接任帮主当天写下这封手书,心中只觉五味陈杂窒闷不已。
只听马大元高声言道:“乔帮主的身世,我早已知晓。只是这些年看在丐帮在乔帮主的治下蒸蒸日上,我只当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打定主意要将此事烂在心里!哪知这胡虏野种终究是胡虏野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终要露出他的本性来!这些年顺风镖局愈发势大,丐帮弟子只知金银不知忠义!将买卖做去辽国和西夏,名为打探消息,实际上究竟要做什么……嘿嘿!这件事只怕唯有乔峰自己心里明白!”
堂上多名长老想起马大元这大半年来始终反对将顺风镖局的买卖扩张至辽国与西夏,也不禁在心底暗暗点头,对他的话又信了几分。
“乔峰,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说了。我虽对你有所怀疑,只是没有实证也不能胡乱冤枉于你。直至少林玄苦禅师的死讯传至郑州,徐长老寻我问明情况,我才知道再不能姑息!”马大元说完这些,便一脸正气地退回到了徐长老的身边。
丐帮有此变故,群丐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这堂上竟是死一般地寂静。乔峰在丐帮威望甚高,大伙谁也不信他会是个恶人。只是少林方丈、徐长老、马副帮主也同样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如何会胡言乱语平白冤枉人?
不知过了多久,乔峰缓缓出了一口长气,一字一顿地道:“只因有少林玄慈方丈与汪帮主的手书,你们才信了我是契丹人;只因你们信了我是契丹人,才认定了是我杀了玄苦禅师,而我在丐帮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背叛丐帮、背叛大宋!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