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军在大辽军制之中向来扮演炮灰的角色,仆从军没有战力本在耶律洪基的意料之中。听到耶律仁先这般所言,他也只咬着牙道:“我们尚有皮室铁骑!他们的枪难道还能快过我们的马?”
只见耶律仁先沉默一阵,忽然垂泪道:“的确如此啊,陛下!那燧发枪的射速非马力所及,咱们的皮室军亦损失惨重!”耶律仁先老于军阵,想起皮室军的损伤已是心痛如绞。“更何况,女真人也有骑兵,且器械精良不逊我皮室!”
“纵然他们器械精良,以骑兵对骑兵,难道我们皮室也会输?”耶律洪基惊道。
耶律仁先哭道:“陛下,皮室未与女真骑兵接阵便已折损了不少弟兄,士气不足,还如何能战?更何况,更何况……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耶律洪基见耶律仁先拿太祖皇帝的话堵他,立时语塞,只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额上隐隐沁出冷汗来。
耶律仁先伏在阶下连连叩首,哀声道:“陛下,如今女真人已取下了黄龙府,气势如虹。黄龙府自上京并无险要,若再无法抵挡女真的火器,上京早晚也保不住了!老臣死不足惜,恳请陛下速速决断,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这一日,耶律洪基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后宫。殿上群臣七嘴八舌各有看法,最终也没论出个一二来。耶律洪基数番询问“谁有破敌之法?”,却是谁也不敢开口。
眼见自己的皇位岌岌可危,耶律洪基也没了与穆贵妃寻欢作乐的心思,只管躲在皇后的宫中大骂群臣无能误国误君。萧观音一连给耶律洪基续了三回茶水,见他总算泻了火,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那女真生番向来野蛮,何来这许多厉害的器械?他们背后,必定有人弄鬼啊!”辽国与大宋不同,后族萧氏亦有问政之权,是以为耶律洪基治国出谋划策举荐人才却也是萧观音身为皇后的职责所在。
这么浅显的道理,耶律洪基怎会不懂,当下咬着牙道:“是那些无耻的宋军!是那些宋军给女真人提供的燧发枪和刀箭!”大辽与宋朝虽说早有盟约和谐相处两不侵犯,然而辽国却向来将那双重标准玩地极好。辽国将士去宋土打谷草那是我穷我有理,宋军保家卫国奋起反抗则是宋朝不仁,定要派使者去汴京向宋朝皇帝讨个说法。这一回,宋朝给女真人提供兵器挑唆女真人与大辽为难,在辽主耶律洪基看来,自然是宋人无耻之尤!可这次,耶律洪基却再兴不起去宋朝讨说法的念头。女真人的手上唯有燧发枪已是这般了得,万一那宋朝皇帝要用燧发枪与火炮一同向大辽解释,却又为之奈何?
“咱们大辽与宋朝和睦已久,群臣不熟宋朝军事也是寻常。陛下不可太过责怪,以免冷了大臣们的忠心。”萧观音又柔声劝道,“臣妾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寻个能人破解那燧发枪。”
“这还用你来说?”耶律洪基又急又怒烦躁不堪,始终没什么好语气。“朕在朝上问了数回,满朝文武没一个能为朕分忧!”
萧观音却不以为意,只轻轻摁着耶律洪基的手背缓缓道:“陛下是不是还忘了一人?”
耶律洪基猛然扭头望向妻子,沉吟片刻方低声道:“你是说……”萧峰!耶律洪基的脑海中即刻浮起了这个名字。此人自宋土回归大辽,对宋国的火器了如指掌。完颜女真意图谋逆一事,他也曾事先警告。“只怕他心系大宋,不肯效力!”耶律洪基忆起了萧峰当日的劝谏,自然也就忆起了他当时的不逊。
萧观音闻言只是嫣然一笑,柔声道:“峰弟性子桀骜是有的,可若说他不忠于大辽不忠于陛下,臣妾却绝不相信!他如今就在东宫,陛下尽管召他来问话。他若不肯效忠,就请陛下杀了他!”
耶律洪基见萧观音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流说出如此狠戾的一番话来,登时心中一乐,即刻问道:“他是你堂弟,你舍得?”
只见萧观音深情地望着耶律洪基,一字字地道:“夫妻一体。弟弟再亲,又哪里亲得过丈夫?”
“好!好!”萧观音这话着实贴心,耶律连叹两声不禁搂着萧观音志满意得地纵声大笑,当下吩咐内侍去宣太子与萧峰觐见。
不一会,太子与萧峰二人便在皇后的宫中见到了耶律洪基。
萧峰这两个月来住在东宫,朝上的事自有太子与他分说,对大辽如今的困境却也是知之甚祥。今年三月,耶律乙辛得了“平南大将军”印,领兵十万攻打大宋河间府。四月初,耶律乙辛誓师出征。可就在耶律乙辛出征后的第十日,大辽治下的生番完颜部便率女真十二部起兵谋反,并号称带甲三十万。女真人野蛮凶悍,起兵不足十日便打下长春州,回跋部屈膝投降。耶律洪基才安排了耶律乙辛出征大宋,后方正是虚空。得此消息,他忙又拜宋王耶律仁先为将,拼凑了十万人马令其剿灭女真。耶律仁先带兵在长春州与女真接阵,不敌燧发枪,惨败。接下来这一个月,耶律仁先且战且退,最后连黄龙府也给女真人夺了去。黄龙府是大辽的经济及军事重镇,黄龙府被夺,举国震动。耶律仁先自知事关重大,便令大军驻守通州,他本人则快马赶回上京,请罪求援以及劝耶律洪基做好迁都的心理准备。
此时见耶律洪基拿完颜女真举兵一事向他问策,萧峰登时一阵沉默,心底无由来地浮起一股啼笑皆非的荒唐感。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里,若是听闻大辽后院着火,他必定会与丐帮兄弟饮酒庆祝。谁能料到有朝一日,他会为耶律洪基所用,为大辽出谋划策?太子耶律浚不知萧峰那复杂难辨的心思,他唯恐萧峰说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种话来恶了耶律洪基,急忙向他连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