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让他们总觉得,程家亏欠了程少凡许多,情感上也对他更为偏爱。
程父当年就是碍于这种压力,不得已把刚出校门的程少颐送来法国,希望他能尽快证明自己,为今后顺利坐上董事长的位置打开局面。
现如今,程少颐和程少凡论能力不分伯仲,两边各有亲信,程父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想必,程少凡的母亲应该是坐不住多久了……
这些复杂的家事,程少颐一次都没有讲给童岸听过。
恋爱后,他曾找人调查过童岸的家世,知道她家中在绍兴经营一家颇负盛名的老字号黄酒厂,从小衣食无忧。
在普通人看来,童岸怎么都算个一路平顺,受尽宠爱的小公主。那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些对她而言不重要的琐事影响她的心情?
反正他一早明白,他最后能娶的人,永远不可能是她。
还不如就让她一直保持着现在这种天真清澈的笑容。
一想起她的笑容,程少颐便觉得满足。
世界上第一个对他那样笑的人,是酒酒。
再然后,是她。
讽刺的是,哪一种笑容,都不能陪他一生一世。
波尔多。
黑暗中,童岸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僵硬地躺在床上。
打?不打?打?不打?……
天人交战上百个回合,她终于丧气地坐起来,认命地拿起电话。
她可耻地想他了。
很想。
电话在几声忙音后被接起,程少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喂?”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少颐……对不起。”
那头的人没吭声,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她镇定了几秒,颤声说:“昨天我跟你撒谎了……我不是一个人去吃的晚饭,我遇到了我大学时的老同学,我们一起去了二大外的家庭餐厅。”
“嗯。”
她几乎要哭出来:“我真的没有……”
“对不起你”四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有时候她也觉得,爱他这件事太卑微。
她在国内的时候,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公主啊。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打扫卫生……这些事,她为了程少颐,心甘情愿地学了个遍。
她以前看见活蹦乱跳的鱼就吓得跑得老远,躲在爸爸怀里撒娇,而现在,她却能够娴熟地掏干净它们的内脏。
爱让她几乎无所不能,却只有一件事她不能——
她不能让程少颐松口说一句“我爱你”。
“少颐,”眼泪顺着童岸的脸颊无声地淌下来,“……我觉得好累。”
“累的话,就睡吧。”
程少颐倒在沙发上,伸出一只胳膊,挡住头顶吊灯倾泻下来的刺眼光线。
他觉得眼睛有点儿酸。
有一瞬间,那句“我爱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他还是忍住了。
这句话,若放在从前,也许还有些意义,但放在现在,却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就要回国了。
回到北京,意味着他必须将这里的一切全部斩断,包括她。
电话忽然间断掉了。
童岸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挂断的。
她整个人伏在被子上,肩膀剧烈地颤动着……
还好,还好他看不见。
后来的好几天,他们都没有联系过对方。
眼看周五逼近了,童岸的心逐渐被另一种恐慌填满,因为陆子昂的收购团队,一直没有走。
他们好像住在附近的酒店,每天酒庄一开始营业,就准时来报到。
员工因此议论纷纷。
“这是准备长期抗战吗?”
“似乎是,昨天我听说对方提价了20%,庄主似乎有些心动了……”
“你是说,我们要集体失业了?!”
“嘘,别乱说,庄主不还什么都没说吗?而且就快要收葡萄了,大家打起精神来!”
童岸在一旁默默听着,心神恍惚,却一句话都插不上。
她知道,只要她走过去,大家就一定会想要从她口中打探出陆子昂的想法,可她对此一无所知。
经过那一晚,对于他后来的再次邀约,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陆子昂与她对视片刻,看见她眼底呼之欲出的悲伤,自嘲地笑了:“既然拒绝了我,就不要把你的不快乐写在脸上。”
“我哪有不快乐!”她难得气急败坏。
“也许语言会骗人,但眼神不会。你不快乐,童岸。”
她因此落荒而逃。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他。
估计他也在有意避开她,怕她尴尬。
她感激他的体贴的同时,又不禁觉得更加难堪,自己的悲伤真的一直写在脸上吗?
那为什么程少颐从来看不见?
终于,周五到了。
傍晚,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出现在酒庄的停车坪。
童岸好多天没有响过的电话,也跟着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