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口城头，李彦背靠着冰冷的青石城垛，口中不断的喘着粗气。
厢楼楼梯处的厮杀远比李彦想象的要费劲不少，尽管他身边的军士都是关平麾下的关家精锐，还有那些单兵能力爆表的马氏部曲在一旁协助，然而在面对史涣、吕常两位曹营将官以及他们的百余名亲卫，负责围攻的李彦一方还是付出了三十多人的生命。
李彦的脚下躺着吕常死不瞑目的残尸，这个荆州汉子自始至终没有半点投降的意思。
在与李彦初步交锋，探明李彦的本事之后，自知逃生无望的吕常率领着身边为数不多的吕氏亲卫，逮着他眼中内奸的李彦一顿穷追猛打，狂战士般不要命的打法属实让李彦吃了个闷亏。
只不过吕常舍命一般的血勇之力，终究敌不过马氏部曲的严密配合。
这些马氏部曲不仅善于相互配合，而且个人的战斗技巧丰富，在李彦的眼中完全不像是地方豪强能训练出的家族部曲，更像是操练已久的军中精锐。
为了能够顺利斩杀吕常，李彦决定以自身为饵，主动上前引诱吕常来攻。
吕常也很清楚李彦是这支部曲的指挥，只要能够成功斩杀李彦，不仅能够提振己方的士气，说不定还能一鼓作气，组织一波反冲锋趁势杀下城楼，擒杀关平。
至于战场上的结果嘛，吕常终究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在十几名马氏部曲的严密配合之下，吕常身旁的亲卫们一个个跌倒在血泊之中，李彦也在和吕常的斗将过程中，抓住了吕常露出的破绽，成功砍下了吕常的一条胳膊。
失去手臂的吕常作战依旧勇猛，但是断臂带来影响终究影响了吕常的发挥，很快吕常就被左右围上来的马氏部曲们砍翻在地，死不瞑目。
李彦在和吕常的斗将过程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不得不背靠着城垛来休息一下，恢复体力的同时继续指挥部曲们继续围杀史涣。
史涣的情况并不比吕常好到哪去，他是骑将出身，习惯了上马杀敌，下马步战终究发挥不出他的全部实力。
眼瞅着史涣的亲卫们在马氏部曲和关平亲卫的围杀之下折损大半，只剩十几个浑身是伤的亲卫部曲将史涣护在身后。
“少将军，马先生，糜护军。”
恢复少许体力的李彦，正准备一鼓作气解决史涣这个最后的麻烦之时，却见关平三人已经在部曲的保护下登上了城门厢楼。
“李县尉辛苦了，剩下的曹兵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糜芳瞥了一眼李彦脚下的吕常残尸，又看了看有些力竭的李彦开口劝道。
“那就有劳诸位了。”李彦欣然的点了点头。
反正李彦现在有了斩杀吕常的军功，足够自己在关平的麾下站稳脚跟。史涣的脑袋对李彦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彩头，为了这点彩头和关平等人抢功多少有些不智。
关平偷眼瞥了一眼殷勤的糜芳，没有出声，只是笑着对着李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认可了李彦斩将的军功，会在战后对有功者论功行赏，然后转头看向还在负隅顽抗的史涣。
马越也上前拍了拍李彦的肩膀，算是对李彦让出军功的宽慰。然后马越俯下身子，看着残缺不堪、死不瞑目的吕常尸首，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说吕常也是个在史书中留下姓名事迹的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物死在自己的手上，马越的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吕常，安息吧。”说罢，有些感慨的马越伸手在吕常渐渐冰冷的面颊上拂过，合上了那双心有不甘、死不瞑目的眼睛。
人死，总归是要瞑目的。
“史涣，别再负隅顽抗了，你的抵抗是徒劳的。”
关平出言制止了自家部曲的进攻，想尝试着劝降史涣，以减少己方不必要的伤亡。
“我呸！关平小儿，不必浪费唇舌，我史涣的大好头颅在此，有本事你就自己来取！”
史涣在刚才的激战中挨了几刀，左腿更是大意之下被长枪所洞穿，眼下只能依靠在城垛之上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史涣，我敬你是条汉子，赶快投降，不然吕常就是你的下场！”关平依旧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被史涣激怒的模样。
“哈哈哈哈！”史涣闻言放声大笑：“我史涣今日唯死而已，关平小儿，无需多言，来战吧！”
“儿郎们，史涣没办法带你们回家了，就让我们今日战个痛快，不枉我们来这世道上走一遭！”
残存的史涣亲卫们感受到了史涣的死志，一个个也都仰天大笑起来，决意慷慨赴死，以报史涣的恩情。
看到如此慷慨悲歌的一幕，让关平身旁的马越心中多少有些不忍，正当马越准备上前继续劝降史涣之时，却见史涣的亲卫们已经在史涣的指挥下，朝着关平等人的方向发起了无畏的冲锋。
“哼！不知死活！”
关平见状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他一把将马越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扬起长剑指挥部曲们结阵进行阻挡，同时宣判了史涣等人的结局。
“少将军，或许我们还能努力一下。”马越急忙开口劝道：“史涣他是个人才，如果……”
关平淡漠的挥手打断了马越后续的话语，青年将军抬眼看向不远处困兽犹斗的史涣，然后转向马越回应道：“先生，史涣确实是个人物，但是他现在的身份是曹军将领，是我们的敌人，刚才他已经言明死志，作为对手，我应该给予他相应的尊重。”
“而且我们现在深入敌后，万一史涣诈降，对我们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作为一军主将，我要为全军上下负责。”
“还请先生谅解。”
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关平，马越明白过来，自己确实做的有些过界了。
这不是自己原本生活的和平年代，而是汉末乱世。
原本马越以为自己经历过无数影视，小说作品的洗礼，已经可以很坦然的看待乱世人的生离死别，但是当马越亲眼目睹吕常那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时，他的心中还是有所不忍，想尝试挽救一下史涣的性命。
然而马越眼前的一切不是电子游戏，不是靠着捕捉敌将就能够成功劝降，进而实现武将全图鉴的自我满足，然后依靠着满忠诚度的文臣武将们一统天下，成就霸业。
这是一个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的真实战场，关平说的没错，哪怕史涣是个人才，作为一军主将的关平不能置全军上千人的性命于不顾，贸然收降一个立场不同的敌将。
李彦厌恶曹操的所作所为，所以关平可以拉拢其成为自己的同志，而史涣是跟随曹操起兵至今的肱股之臣，怎么可能轻易抛弃故主转投他人。
“少将军所言甚是，是马越过界了。”
马越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时代啊。
“先生初临沙场，有些许不适应我等能够理解。”
一旁的糜芳也出声宽慰道，毕竟不是所有人初登战场，都能够像项羽、吕布那般如鱼得水，或多或少都会对生命的逝去存有一些慈悲心或是敬畏心。
三人谈论间，史涣也迎来了自己的末路，曹军部曲临死前的奋力一搏并没有对关平一方造成过大的损伤，除了一名马氏部曲腰腹处挨了史涣临死前的一刀，伤势颇重外，其他的部曲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并不影响后续的战斗。
史涣死了。
他背靠着城垛，被数把长枪洞穿了胸腹。
但是他没有倒下，因为他相信，汉末的乱世，会在曹孟德的手中迎来终结。
染血的长剑因为史涣生命的流逝而无法握紧，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史涣艰难的抬起头颅向北而望。
那里，是他为了终结这乱世的起点，只可惜，他没办法亲眼目睹这乱世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