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星进入手术室时,瞿淮彦就被搬了出来。
担架床的滚轮在地上“咕噜咕噜”的转,和她妈妈离开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医生已经为瞿淮彦盖上了一层白布,夏小星连揭开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瞿淮彦到了太平间。
狭窄冰冷的房间里散发着阴冷的尸气,她愣愣地注视着那白色鲜明的布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跪了下去,跪在了瞿淮彦的尸体前。
看守尸体的老人从她身边经过,多看了她几眼,“姑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阴气重,地上凉,快起来。”
“人已经走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原谅你的?”
夏小星摇了摇头,坚定不移地跪着。
老人没有撒谎,地上很冷,比她妈妈走的那一天还冷。
她不禁颤了颤,却倔强的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忍了下来。
“姑娘,你要跪到什么时候?你的身体受不住的。”老人好心劝说,他在这太平间守夜多年,什么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犟的小姑娘。
“您不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夏小星垂下脑袋,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掉,在青灰色的地面留下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痕迹。
老人劝不过,就不再劝了。
夏小星咬紧牙关,跪了整整一夜,跪到天将将亮,房间里开始透光,她才顶着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
她和老人借了手机,给瞿父打了电话,告诉他,瞿淮彦已经死了。
瞿父是和简瑶瑶一块赶到医院的。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太平间响起。
夏小星的半边脸被瞿父打得红肿。
“我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瞿淮彦会死?”瞿父怒不可竭。
夏小星一阵耳鸣,一双眼肿胀不堪,她摇了摇头。
“一定是因为你!你把我们瞿家害成了这副德行还不够!你到底还想怎么样?”瞿父冲着夏小星狂吼,他早就让瞿淮彦和他划清界限,他就是不听他的。
现在好了,连命也搭进去了。
瞿父在瞬间苍老,他的胸腔隐隐作痛,一只手按压着心房,一只手掐住了夏小星的脖子。
“对不起,我对不起瞿淮彦,我对不起你,瞿伯伯……”夏小星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瞿父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他抓着夏小星去撞墙。
夏小星的头被撞出了血,很疼很疼,却远不及她心上的痛。
简瑶瑶还残存了一丝理智,她知道她应该上前去阻止瞿父的,但她偏偏就是不想要这么做。
瞿淮彦死了,她想让夏小星也去死!
他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害他!
怎么可以!
简瑶瑶泪流满面,手指一根根心痛蜷缩,指甲深陷进掌心的肉里,划成斑斑的血痕,她也没有松开手。
“对不起……”除了一再重复这句话,夏小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盛怒中的瞿父狠狠地撞击着夏小星的头部,痛恨地看着鲜血从她的脑袋上流下来,他瞪直了双眼,掐着她脖子的手不断收紧。
他阴沉着脸看着夏小星呼吸不过来,看着她濒临窒息也没有反抗。
“砰!”
瞿父把夏小星丢出了太平间,让她摔在了地上,狂怒中,他还要抬腿去踹夏小星。
也就是这时,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司凌夜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瞿父的那一脚。
他冷冰冰地回头,对上惊惧要收回怒气的瞿父,“瞿淮彦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
司凌夜语焉不详,但瞿父瞬间明白过来,怒戾的脸上转瞬苍白。
如果真是司凌夜出的手,他甚至没办法为瞿淮彦讨要一个公道。
他不能对司凌夜动怒,只能把一腔怒火,全部迁怒到夏小星身上。
这一切,都要怪她这个该死的女人!
司凌夜对上失魂落魄的夏小星的脖子上的青痕,上手要去抱她。
他没有离开医院,他知道夏小星容不下他,在楼道里抽了一夜的烟。
“别碰我!”夏小星的语气冰冷,她像是碰上瘟疫一样抗拒着司凌夜,她强烈挣扎,往他的身上拍打捶击。
她再也顾不上他身上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好。
“司凌夜,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也要把我杀了,你才甘愿?”
她咆哮着,眼泪夺眶而出。
司凌夜的心口痛到麻痹,像是再也没有知觉。
他的病开始发作,从身体深处开始爆发出来还海啸洪荒一样的痛苦,他再去抱夏小星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司凌夜,我和你没关系了,你聋了吗?听不见吗?”夏小星痛苦的咆哮着。
“噗。”
她竟被生生逼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在刹那成了断了线的提线木偶,颓然晕了过去。
——
在梦里,夏小星还是个小孩子,她的爸爸妈妈都在,瞿淮彦也在。
她还是会跟在瞿淮彦的身后,蹦跶着小短腿,脆生生地喊他瞿哥哥。
只是不同于以往。
这一次,她这一声瞿哥哥喊出去后,再也没有人给她回应。
她哭着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病房。
到现在为止,瞿淮彦已经死了,给她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分外的不真实。
她不相信……
她从病床上跃了起来,手上的输液管生生因她的动作弧度大而拉扯下,血喷溅了出来。
她不觉得疼,她想去找瞿淮彦。
司凌夜说过他爱她,他不会当着她的面杀死瞿淮彦的。她只能自欺欺人的逃避现实……
她还没跑出病房,司凌夜就走了进来。
“小星,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瞿淮彦,你没有杀死他的,对不对?”夏小星精神恍惚,她卑微地向司凌夜乞求一个答案。
昨晚的一切,就是她做的一场梦,瞿淮彦一点事都没有的,对不对?
“你说话啊!回答我!为什么不吭声!”夏小星对着司凌夜咆哮。
她无助地扯住他的衣袖,掉着眼泪晃着。
“他死了。”司凌夜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被他拿着一把尖锐的刻刀,照着字形,在夏小星的心口上一点点划刻出痕迹。
夏小星顿住了,好像被雷劈了。
她的脸色发白,泪流不止,“你杀了他!你开枪杀了他!就当着我的面……”
“我没有!”司凌夜不可控地扣住夏小星的肩膀,“我没有开枪!”
他没有扣动扳机!
那把枪,是瞿淮彦开完枪塞进他的手里的。
他刚刚没有在夏小星身边陪着她,就是因为去做笔录。
游艇上的那把枪,开关上根本就没有他的指纹!
“我不会杀他的!”司凌夜心慌解释,他用眼神恳求夏小星可以相信他,“我只想打他泄愤。他对你很重要,我不会再对他下手的。”
夏小星摇了摇头,“我亲眼看见的。你开枪杀了他。”
“司凌夜,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的眼里就那么容不下沙子吗?”
“那是不是连我也要容不下了?”
夏小星抓着他的衣领,泪流满面,“那是一条命啊,你有没有想过你开枪意味着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杀他!”司凌夜只能一再苍白的重复。
夏小星自嘲一笑,“是啊,你没有杀他。你司大先生不是还要靠这个摆脱杀人的罪名?”
“司凌夜,我亲眼所见,你都可以矢口否认,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夏小星翻涌的眼底是一片死寂的失望。
司凌夜颓然松手,他口头上的解释成了最苍白最无用的言语。
“叩叩叩。”
管家敲响了病房的门,他挡在门口,神情间疲惫不堪,“司先生,公司那边有急事,需要您尽快处理一下。”
司凌夜面色沉沉,他决定退一步,给他和夏小星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夏小星凝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把病房的门带上,一颗心一点点下陷,沉入了谷底,彻底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