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吴启明,是在他的葬礼上。
火化前进行遗体瞻仰的时候,他的家人告诉我,他租的那间房子有夹层,房东就一直生活在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有天趁他睡觉,房东从厨房碗柜的暗道里钻了出来,想趁机翻找一些值钱的东西。
打开公文包时,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证件和关于这间房子的档案,知道他是来调查案子的警察,于是打算就此收手不干,去老家躲一阵子。
正当他放回档案时,吴启明突然将房间的灯打开,一瞬间来到他面前。
吴启明是我们那一届的近身格斗冠军,犯人被擒拿,他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一个备注师父的人,那人是他们刑警队的队长。
队长带着组员赶到现场时,吴启明和犯人皆惨死现场,二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缠在一起,双腿以一种常人不可达到的柔韧程度螺旋缠绕,二人上身手中拿着厨房用来剔骨的尖刀,插进了对方心脏。
在场所有的警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刑警队长强忍着悲痛,叫其他警员保护现场,按流程取证记录。
他自己则转身离开,走到门外,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烟点上。
猩红的点点微光忽明忽暗,烟雾升起,遮住了刑警队长的视线。
待烟气散尽,他忽地抬头,眼前房梁上贴着一张深黄色的符箓,鲜红的朱砂绘制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狐狸,那狐狸的双眼睛猩红空洞,正死死的盯着他。
……
进行完遗体告别仪式,我没有继续跟进。
驱车离开时,火葬场的炼化室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惊恐的、尖叫着往出跑。
我预感不妙,停下车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跑过去,刑警队长一把将我拦了下来。
“同志!别回去!”
我慌忙问他发生了什么
“诈尸了!”
我心想,诈尸有什么奇怪的,在警校的时候,法医的一些课程同样也是我们的必修课,他一个老刑警怎么慌成这样。
“他在里面撞炉子!”
他一句话,我瞬间遍体生寒。
我知道尸体死亡后还存有生物电,能做出一些基础的生活反应,但是撞炉子这么大的动作怎么可能会发生!
难不成他还没死!
我一把揪住老刑警的衣领
“当时是你们谁给他做的尸检!人还活着都没看出来吗!”
我激动的手有些发抖,身子也止不住颤动起来,说罢,想要冲进火化室
他反手将我按住
“你冷静点!”
“尸检没有问题!”
“且不说火化炉几百度的高温,就算是活人进去也撑不过几秒钟!”
“再说,要是活人怎么可能连炉子上的钢化玻璃都撞碎了!”
我跌坐在地上。
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都有些太不寻常。
“现在里面什么情况?”
他摇摇头,
“不行,机器停不下来,始终在运转。现在玻璃已经碎了,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我要进去看看!”
说罢,我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他没有阻拦我,跟着我一同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钢化玻璃并没有想象中的碎裂一地,只是出现了很大的裂痕,却仍旧顽强的附着在框子上。
两个工作人员见我们进入,站在门口瑟缩着。
“这东西怎么打开?”
我转身问道
他二人看了看炉子,又看了看我旁边的老刑警
“您稍等,我同事已经去叫负责人了。”
不一会,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修长的秃头男人匆忙赶来,他一边操作机器一边跟我说
“抱歉,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
我在背后看着他,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手上还带着手术手套。
“你是这里的医生?”
刑警队长率先开口询问
“我是入殓师,给逝者化妆。”
他头也不回的回答
机器显示屏重新亮了起来,一系列操作的运转下,终于将骨灰吐了出来。
几天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到现在依稀只剩下几个较好辨认的碎骨。
秃头男人拿来一个白瓷的骨灰盒,上面贴纸吴启明生前穿着警服的黑白照片。
我是一个不擅长面对别离的人,本想早点离开,没想到却成为送完他最后一程的人。
我和刑警队长交换了联系方式,向他要了那张符箓的照片,随后离开了火葬场。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一天天混吃等死,直到我在老宅找到了那张符箓的出处。
那天之后,每当我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颅骨囟门处有一种很奇怪的压迫感,慢慢便成痛感,到最后头越来越痛。
我以为自己是得肿瘤了,各种ct和核磁都做了个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直到,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在梦境之下想起来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可能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我在梦里看到了我自己。
那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蜷缩在床上。
家中所有的长辈都前来看望我。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很多很多人。
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点迎接新生命的喜悦,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
悲悯的神情中夹带着一丝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