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溪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吃力地辨别了下自己所处的地方,好一会才明白,她这是在瞿风家。
她的衣服没有脱,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轻轻推开门,鼻端传过来粥的清香,卓溪脚步一顿,等了等却还是走出去。
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忙碌着的瞿风的背影,卓溪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是既然已经过来了,不说点什么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五哥……”
瞿风回过头来,眼睛晶亮晶亮地笑了。
“起来了啊,先去洗脸吧,我放了新的洗漱用品,你洗完了我们就开饭了。”
卓溪迟疑了一下,想着要再说点什么,可是瞿风却已经将头转过去,专心致志地做饭。她只好慢慢地踱步去洗手间。
随便地抹了一把脸,卓溪抬起头看到镜子中眼睛略微红肿的自己,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本来是打算第二天就回学校去的,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应该先回趟家。
吃早饭的时候瞿风像是没事人一样,和卓溪说笑着,卓溪不答话的时候,瞿风也能自己说的很开心,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他将他所有的心思都隐藏起来,或许这样能换得她对他有一分钟的注视,那么这便就够了。
“五哥,我吃好了。”
“那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我现在去找阿姨,坐公交去。”
瞿风脸色一僵,而后点点头说:“嗯,去吧。”
因为家教的事情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家了,卓溪从公交车上下来,沿着小路一路走到那个古朴二层小宅院前,她的个头已经足够可以从外面看得清院子中的陈设,那个以前她经常坐在上面摇摆着看书的秋千,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还被弄上了个棚子,以便在下雨天的时候它可以不用孤零零地矗立在雨水中。
卓溪心中微微有了些暖意,又向上望了望,露天阳台上的那个长椅还摆在那里,像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没有变过……吗?
卓溪的嘴里有些发苦,她定了定神,朝着近在咫尺的家走去。
韩芳是一定在家的,她自嫁人后就一直闲在家中,白羽兵不舍得她出去工作,因此她的生活很安逸。
韩芳见到卓溪回来很是惊喜,卓溪看着韩芳的神色,知道了瞿风并没有提前和她说什么。
“溪溪,小茹那个丫头怎么没和你一块回来?”韩芳将卓溪迎到了卧室,温温地笑着问她。
卓溪的嘴角微微一扯,垂下头说:“她在上课,我今天……没课。”
韩芳见卓溪的神情怪异,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那你是想我了还是想我给你做的好吃的了?”
卓溪抬头,面部微僵,她顺着说:“阿姨,我还真饿了。”
早上只简单地吃了一碗粥,坐公交一直折腾到现在就快要下午了,可不知为什么,她胃里涨涨的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那你等会啊,我这就去给你做饭去!”韩芳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卓溪目送着韩芳离开,那张脸上当即就松懈下来,身子倚在床边,眸子里满满的全是哀伤难过。
起身走出去,她站在厨房门口,愣愣地看着韩芳在那边忙活。
韩芳回过头来一笑,到冰箱里拿了一兜子的零食递给卓溪说:“饿得等不及了吧?先吃点这个垫垫底,饭菜马上就好了啊!”
卓溪机械地伸手接过,就像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人,韩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面上虽还是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卓溪也没有离开,拿了零食袋子之后就直接坐在了外屋的餐桌前,手中攥着一袋薯片,半天也没有打开。
韩芳将排骨放到高压锅中,定好了时间,而后擦了擦手,在卓溪对面坐下来。
她贴心地把卓溪手里的那袋薯片撕开,又递回到卓溪手中,微微一笑,她说:“溪溪,你这次回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对吗?”
卓溪有些艰难地看着面前待她有别于待白茹的阿姨,忽然就迟疑了。
她是什么人,凭什么因为自己家里的事而影响到白家?
他们能将她抚养长大已经算仁至义尽,本就是别人家的负担,为什么不在可以的情况下为他们做点事,好让她这个负担看起来没那么累赘?
可是到底心中就是有那么一点地方,那里藏着极其少量却执念深重的叫做不甘心的东西啊。
“阿姨,我爸爸……我妈妈真的和佟左爸爸有关系吗?好像事实并不是那样的。”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轻声问。
韩芳的笑容僵在脸上,卓溪感受到空气当中的异样,她缓缓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韩芳,她在等着韩芳的回答, 不过她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韩芳不想说,那她就会当做什么也没问过。如果回答了,她自是求之不得。
韩芳从最初的怔楞到后来渐渐平静下来,她愧疚地垂下眼帘,好半天才问:“溪溪,你从哪里知道的?”
卓溪心跳忽然加速,声音有些抖:“昨天在五哥家吃饭,他……他不小心说出来的。”
“不小心……吗?”韩芳轻声地像是对着自己说话,瞿风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做姑妈的难道还不了解吗?
“阿姨!”卓溪忽然急切而大声地叫她,停顿了下,而后接着说,“我知道您做什么事都是有原因的,尤其是我这件事,您……一定是为了我好。”
韩芳叹息一笑,她伸手揉了揉卓溪的头发:“你要是不这么懂事该有多好。”
卓溪眼神暗了暗,重新低下头去。
韩芳收回手,忽然问:“溪溪,想不想知道你爸爸妈妈他们的事?”
卓溪眼睛一亮,当即点头:“嗯,很想。”
“稍等一下。”韩芳笑着起身去厨房,她将液化气关上,锅里的菜还在咕嘟咕嘟地响,转身看了眼高压锅,计算了下时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重新回到卓溪面前。
“好了,我估计我和你说完了就能开饭了,你先把这袋薯片吃了,不然会饿。”韩芳说。
卓溪听话地往嘴里填着,从来没有吃的这么快过。
韩芳叹了叹,蹙起眉头。
“我上次和你说的,不全是假,一半一半吧,他们确实是那样的关系,遇见的时候各自有了家庭,两家住在一个院里,我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但唯一知道的,是并非你爸爸喝酒开车撞人,而是他们三人同时在一辆车里,别人开车……撞的。”
韩芳说到这里的时候,速度稍稍停顿了下,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来说,观察着卓溪的表情,可她却表现的比她的语气还要平静。
“溪溪?”韩芳轻声喊她。
“嗯。”低低地回应一声,这更是让韩芳摸不准她的状态。
韩芳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看卓溪,然后伸手握住卓溪的:“溪溪,阿姨同你说完这些事,你给阿姨一个应该有的反应,行吗?”
卓溪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抚养了她将近二十年的女人,轻声说:“阿姨,我有点冷。”说话时,连牙齿都在打颤,可明明屋子里,韩芳只穿了一件短袖。
韩芳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心疼地说:“溪溪,咱不说了,不说了。”
“阿姨,继续往下说吧,我想听。真的,我没事。”卓溪紧紧咬着牙,身子却忍不住在颤抖,“阿姨,是谁撞的?”
韩芳脸色复杂地看着卓溪,不忍看她的眼睛,只好低垂下头,告诉她:“是一位醉酒开车的人,早就被抓了,前年执行了死刑。”
“既然是这样,那么和我与佟左又有什么联系?”卓溪突然想起一年前佟左妈妈来找她的情景,如果照白阿姨的说法,自己父母与佟左父亲的去世只是一个意外,那为什么,佟左妈妈会是非常恨她的表现?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攫住她的思绪,卓溪惊恐地瞪大眼睛,“白阿姨,该不会……”
韩芳连忙摇头,将卓溪一把搂进怀里:“溪溪,不要乱猜!不是!”
溪溪,我们……没有证据!
卓溪靠倒在韩芳的怀中,那样的想法一旦进驻到脑中,像是一记重锤,震得她整个人都开始混乱,四肢好像失去了行动能力,她直挺挺地躺在韩芳的怀中,任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
“阿姨,怎么办啊……”卓溪的声音仿佛没了依附的落叶,韩芳的心似被人揪着一样疼。
怎么办啊佟左?我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在一起了。
将卓溪送回学校,韩芳目送她进去,然后掏出手机,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是被转接的,听到那声熟悉的“喂”时,韩芳差点一个没忍住就哭出来。
“羽兵。”韩芳整理了下情绪,温声喊他。
“嗯,怎么了?”低低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身畔,韩芳的心中稍稍定了定。
“羽兵,如果你有什么不顺心了,一定要及时让我知道,听见了吗?”
那边沉默了会,然后才说:“嗯,我知道了。”
“我刚才……”韩芳的眼中又有了泪花,“把那件事情告诉溪溪了。”
那边再次沉默,好一会白羽兵才温和地说:“老婆,你做得很对。”
“嗯……”韩芳再也忍不住,嗡嗡地低声哭起来。
白羽兵一直耐心地等自家老婆哭完,这才说:“我早就想转业,好好陪陪你了。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韩芳死死捂住嘴,呜呜咽咽地说。
白羽兵温和一笑,忽然很想去揉揉她的头发。
“好了好了,别哭了,啊?”
“嗯。”韩芳很听话,果然就把泪水给直接逼回去了。
“好好睡一觉,我过几天就回家,好不好?”
“好。”
挂上电话,韩芳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