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溪早上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艰难地睁开眼睛,一看表,才早上三点钟,再看一眼来电显,却是陌生号。卓溪本以为那是一些骚扰电话,所以前几次打她没有接,可同样的电话号码却锲而不舍地再三打过来,早把她的困劲给打没大半,于是等再打过来的时候,她按了接听。
“请问你是卓溪吗?”
即使在电话一端,卓溪也能听得出来说话人的心情是多么着急,又是用了多大的克制,才能不让音色中的颤抖表现得那么明显。
卓溪的心一提,回应说:“对,我是,请问你是?”
那边的人得到确认立马说:“哦,我是听风阁的服务员小周,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
“记得的。”卓溪想起苏合,便随口问,“有什么事吗?”
自称小周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说:“我是在苏合的手机里找到的你的电话,这段时间里,她除了家人的联系,就只给你打过电话,我就是想问问你,她都跟你说过什么?”
卓溪直觉要出事,回应道:“我们……就聊了一些各自的生活之类的,是苏合出什么事了吗?”
小周也不对她有所隐瞒,说:“嗯,她,失踪了。”
“啊?”卓溪最后一点困意也没了,惊的立即坐了起来。
小周继续说:“她走了,连手机都没拿,我找到她的手机,发现了你的电话,就拨过来了,就是想问问你,她跟你说过什么暗示之类的话吗?”
卓溪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说:“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她那天打来电话和我说过,说她要离开b市,去t市!”
“算,算,真是太谢谢了!”小周的喜悦不加掩饰。
卓溪忽然疑惑地问:“可是她去哪里难道不和你说吗?”你们难道不是情侣吗?
小周似乎在苦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卓溪的问题,而是又说:“除了她说要去t市,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卓溪认真回想,啊,对了!
“她那天是有点奇怪的,莫名其妙地和我说了句对不起。”房间门这时候被敲响,卓溪下床去开门,佟左询问地看着她,卓溪无声地指了指电话。佟左跟着她进屋,侧耳细听。
卓溪觉得小周突然变得迟疑,问他:“这个算暗示吗?”
小周忽然说:“也许算吧。你知道苏合喜欢在空闲的时候写东西吗?”
卓溪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项链,点点头说:“知道。”
“我在苏合这里还发现了一个日记本,我本着找线索的心态翻开来看,里面的内容与你有关,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定给你打电话询问。”
卓溪的心“咚”地一下,脸色微变:“和我有关?”她的声音异常的高,把佟左也吓了一跳,过去抓住卓溪的另一只手,一遍一遍的安抚,卓溪的电话有些漏音,他已经听见对方的话,他记得那个名字,苏合。
“嗯,本来我不想说什么,但苏合不见了,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和这个有关,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面说吧。”
卓溪心里此时是一团乱麻,她实在想不通苏合的日记本会和她有什么关系,但对方竟然说苏合的失踪很大原因是她所导致,而且还有那一声郑重其事的“对不起”,更让她疑惑重重,她的生活好不容易才得以平静,不能再出什么其他乱子了。
“好,你说地点吧。”
小周说:“我马上要去t市,你如果能抽出时间的话,也到t市来吧。”
卓溪想也没想就答应:“没问题。”
挂断电话,佟左问她:“谁的电话啊?”
卓溪看了他一眼,说:“听风阁的那个小周。”
佟左明知故问:“他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卓溪眉头皱的紧紧的,有些无助地对佟左说:“佟左,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佟左轻柔地帮她拢了拢头发,手停留在她的发上,说:“最坏的时候都过去了,不会再有比以前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我和苏合,我在a大只是和她住在一个宿舍,我们的关系,是挺不错的,我临走的时候她为了送我礼物把她所有的小说都卖了给我买了这条项链。”卓溪边说边回忆,以前她没怎么注意过,现在仔细一想,发现苏合在她面前确实挺奇怪的,明明对谁都冷淡的人,看见她却总是欲言又止,不问理由的总是帮她,“我以前从没见过她,离开a大之后就只通过那么一次电话,这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佟左心知肚明,可他现在也不好明说,只能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轻拍,对她说:“你不是和小周说好去t市吗?我们这就走,一会我给你和学校请个假,溪溪,你不要怕,不管遇到什么事,有我陪你呢,没什么好怕的。”
卓溪点头,她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佟左变成了她所有的支柱。
去往t市只有一趟火车,时间是在晚上,佟左买好票,卓溪给小周打电话将时间告知,也从小周那边收到了一则好消息:小周曾在t市上大学和工作一年,有朋友在t市公安局工作,苏合这样的情况可以登记成失踪人口,有了警察的帮忙,找人便更加容易些。
卓溪的心也稍稍放下来,佟左一整天都心事重重,但卓溪却粗心地没有发现。
好不容易挨到火车发车,一夜之后便可到达t市,佟左将卓溪安顿了,对她说:“不要说你睡不着的话,现在你不睡,明天到了t市可能都没有时间休息,到时候万一苏合没有找到,而你先倒下了,会很麻烦,我是一定得管你的,但你绝对不愿意给别人找麻烦是不是?所以现在闭上眼睛,听话。”
佟左没有回自己的铺位,坐在卓溪旁边,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他一点也不愿意让卓溪再听到任何关于他们父母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压力都让他去扛,那是他推卸不掉的责任,卓溪有什么错呢?自始至终她都是受害者。可他越是想将她保护好,偏偏所有事都还要找上她,躲都躲不掉。
苏合不见了,其实归根结底,源头还是在他们家这里。外公将这个名字说给他听之后,他曾有心调查过,查到了苏合这个人,但还想进一步查的时候,对方却不给他机会。而他也要开始忙于自己的事,因为外公告诉他母亲这些年一直都在补偿苏家,是以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下来。时间长了他以为会就这么过去,却没想到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会不了了之的,总是在你以为它不会出现的时候突然出现,扰乱既定的生活。
窗外漆黑一片,佟左靠在卧铺的硬板上,一手始终握着卓溪的手,另一只则疲惫地揉着眉心。
到达t市,佟左先找了家旅店,然后又带着卓溪去吃早饭,卓溪吃不下,就要给小周打电话,被佟左没收了手机,一面哄一面不容拒绝地喂了半屉包子。之后才把手机还给她,卓溪赶紧给小周把电话挂过去。
第一遍小周没有接,第二遍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才被接起,小周的声音很是疲惫:“苏合找到了,我先把她安置好了再去找你们。”
佟左费力地把卓溪手中的电话拿出来,又去掰她的攥在一起的手指,温声告诉她:“溪溪,不要害怕,你还有我呢!”
卓溪慌乱地点头:“对,最坏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不怕,我有你就什么都不怕。”
时间将近中午的时候,小周终于来找他们,各自打了招呼后,小周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日记本,说:“我就是在这里看到的。”
卓溪虽然很想看,但碍于日记本的隐私问题没有伸手接,而是说:“我还是不看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说的和我有关,到底有什么关系?”
小周看了眼佟左,佟左低声说:“你说吧,避重就轻地说。”
卓溪不解地看向佟左,佟左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心。
小周整理了下思绪,便开始说。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今天我把事情摊开来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苏合可以放下心结,希望可以得到你的谅解。”
卓溪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紧紧攥着佟左的手,她抿着唇点头。
“你说吧。”
小周继续说:“我是无意间知道这件事的,我是个外人,只站在一个外人的立场上说,苏合的爸爸十年前酒驾出了车祸,撞了三个人,医院没能将一个人抢救过来,这样的大错,苏合的爸爸一命抵一命确实不够,但他几年前已经执行了死刑,对你铸成的伤害没有办法弥补,但确实只能这样了,而且你现在的生活看来也不差。苏合没有什么错,不该背负这种责任压力。因为撞人并不是苏合爸爸的本意,苏合当年病重奄奄一息,她爸爸是为了拿钱治病才那么做的,给钱的人,叫任兰。”
卓溪的心在胸口狂跳不止,耳朵轰鸣,勉强才能坚持把小周的话听完。感觉到好像有人正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似乎还有人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可具体说的什么,她听不太清,模模糊糊只有翻来覆去的两个字:“溪溪,溪溪……”
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小周的话——
苏合的爸爸十年前酒驾出了车祸,撞了三个人,谁也没有被抢救过来。
几年前他已经被执行死刑。
对你铸成的伤害没有办法弥补,但苏合没有错,这种压力不该她来背负。
撞人并不是苏合爸爸的本意,是为了给苏合治病拿了钱才做的。
白阿姨曾告诉她的话也从心底深处被挖掘出来——
当年并非你爸爸喝酒开车撞人,而是他们三人同时在一辆车里,别人开车……撞的。
是一位醉酒开车的人,早就被抓了,前年执行了死刑。
忽然又想起那时候她没有说出口的大胆猜测:这一切都是佟左的妈妈,任兰在后面指使的。
给钱的人,叫任兰。
佟左妈妈,任兰。
佟左妈妈。
佟左……
“啊——”歇斯底里的一声喊,终于将耳边和脑子里所有的噪音去除,与此同时她被抱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那么清爽,那么安心,可又偏偏那么难过。
“溪溪,还有我!”佟左抱着失控的卓溪,一遍一遍坚定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