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杨兴洲的话,我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的位置,倏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别说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我这才意识到杨兴洲是在吓唬我,不禁埋怨道:“你个瘪犊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杨兴洲充耳不闻,把玩着手里的铜钱,饶有兴趣的说:“大人都说这里邪乎,不就是吓唬小孩子呢么?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真有鬼,信不信我敢在这睡一觉?”
“睡一觉?你疯了?太公跟我说……”
杨兴洲的话好像触犯了什么,没等我把话说完,周围忽然刮起一阵凛冽的阴风,原本隐藏在树枝上的麻雀,如同受了惊的蜂群,忽扇着翅膀,叽叽喳喳的飞出树林。
山木林中安栖鸟,如遇凶煞各自飞!
这句话是太公的箴言!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这句话里指的‘凶煞’是什么,只知道鸟群飞散不是什么好兆头,连声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杨兴洲左右看了看,咕哝一声:“难道…难道你说的白衣人…是…是真事?”
“骗你们……”
我正准备说骗你们干什么,然而还没等把后面三个字说出来,忽然看到白衣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举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帽子里面黑乎乎一片,根本没有脑袋,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白衣人到底是男是女。
“敢骗我,信不信我揍你?”
没听到后面三个字的杨兴洲以为我在吓唬他,满脸怒容,不过还是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当他看见白衣人的脑袋里一片漆黑时,满腔恐惧转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啊……救命!”
估计当时的他也是完全懵了,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我自顾不暇,哪敢冒充英雄救他们,头也不回,朝小王庄的方向猛冲下去,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极为残忍的一幕。
但见白衣人的双手分别抓着梁军跟杨兴洲的脚踝,拖死狗一般,将二人拖进乱葬岗深处,他们浑身是血,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无尽的恐惧感,如潮水般蔓延在我的心头,在逃命本能的驱使下,很快,我再次跑回到甬路尽头,心想白衣人千万不要出现……
白衣人确实没出现,不过我却听到了杨兴洲的声音,语气很急促。
“袁立新,等等我,等等我一起走……”
他们逃出来了?
我猛然回头,发现甬路旁的一棵高大杨树西面,杨兴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浑身发抖,似乎受了重伤。
另外一边,梁军的身影也从另外一棵杨树下闪现出来,一步步朝我靠近。
我惊喜的看着他们,说:“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走着走着就出来了!”杨兴洲木讷的一笑,一咧嘴,嘴角露出一道明晃晃的伤口,蔓延到耳根,脸色就跟紫茄子似的,没有半点活人的样子。
再看梁军的脸,一片铁青,嘴角同样有伤,不同的是,杨兴洲的伤口在左脸,梁军的伤口在右脸,一张嘴,露出两颗三四厘米长的獠牙,闪烁着阴冷的寒光。
我脑门冒出一层细密的小米汗,狠狠咽了口吐沫,这十二年一直跟太公和小姨生活在一起,没少看他们的古书,看清杨兴洲和梁军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五个字来。
阴阳活死人!
梁军摇摇晃晃的朝我靠拢过来,嘴里呢喃道:“袁立新,你不能丢下我们,不如你也别走了,留下来陪我们吧,这里有好多铜钱呢……”
“你们放过我吧……”
我被吓的腿肚子发软,连逃跑都做不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嚎大哭。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白衣人如幽灵一般出现在我身前,一只手伸进帽子里的黑洞,里面顿时传出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另外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向我伸来,嘴里还模糊不清的说着:“喋喋…来…来……”
听到这阵令人牙酸的声音,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没有呕吐的时间,白衣人的身体好像漩涡一般,我情不自禁的朝他靠拢过去,尽管我的意识很清醒,可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我想大喊,张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衣服被汗水淋湿。
就在我即将被白衣人吸到身边的那一刻,忽然想起小姨曾经给我的护身符,一把从脖子上面扯下来,使尽全身力气,对准白衣人黑乎乎的帽子里扔了进去。
只听‘啪’的一声,护身符无火自燃,看似宁静安详的符火顿时令白衣人凄惨的哀嚎一声,帽子瞬间干瘪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停翻滚,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咆哮声。
一击得手,我身体恢复自由,正准备继续跑路,还没等我喘口气儿,这时候身旁的两个阴阳活死人分别抓住我的胳膊,张着腥臭的大嘴,朝我的脖子咬来。
同一时间,倒在地上的白衣人如不倒翁一般,刹那间从地上弹坐起来,白帽子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冰冷声:“太公阴符经中的阴符,看来我没找错人,小子,你跟袁矮子什么关系?”
阴阳活死人的嘴伸到一半,硬生生缩回去,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但是我根本没听清白衣人说的是什么,一心只想着太公、小姨,快来救我啊……
“小子,问你话呢,你跟袁矮子什么关系?”白衣人重复一遍。
“什…什么袁矮子?”我吱吱呜呜的回道:“我不认识呀!”
“不认识?那你怎么会有阴符?”白衣人摆着机械般的步伐,一步步朝我走来,每迈出一步,脚下都会冒起一阵青烟,踩过的青草瞬间呈现出萎靡的迹象。
我踢着双腿,身体往回挪了挪,惊呼一声:“我真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不见棺材不落泪!”
一声冷哼,白衣人血淋淋的手掌轻轻一比划,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一股热流顺着脖子流淌下来,紧接着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
我知道肯定是脖子受伤了,心想这回死定了,真不该贪嘴,到镇上去买吃的,这下好,为了点吃的赔上了小命……
就在我傻乎乎等死的时候,惊讶的发现,白衣人以及阴阳活死人的身体毫无征兆的颤抖起来,紧接着,一股凛冽的阴风携带着磅礴的气势汹涌而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怒喝:“哪里来的妖孽,敢动我的家人!”
这声音于我来说如同救命稻草,十二年前,她从这里将我抱走,十二年后,她又在此地救我一次。
声音的主人,正是我小姨。
如今的小姨,二四年华,英姿飒爽,风华绝代,上门提亲的人比比皆是。
不过我只听到了小姨的声音,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因为我被那股磅礴的气势冲击的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火炕上,除我之外,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不知道太公和小姨去了哪里。
心系小姨安危,我急忙从火炕上爬起来,跑向东屋。
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太公的屋子里放着一口青铜鼎炉,面色苍白的小姨盘坐在鼎炉的内部,一道道青紫色的气流,时不时在她的脸颊上游走,不知是死是活。
小姨的身边分别摆放着白狐狸,白蛇,白刺猬,白狸猫,以及白鼠的尸体,鼎炉的里里外外,贴满了写着‘敕令尊吾’的黑色符纸,跟小姨给我的护身符一模一样。
“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苟或非义而动,背理而行,以恶为能,忍作残害,虐下取功,参上取旨……”
太公盘坐在鼎炉的正前方,一边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口诀,一边有节奏的拍打着鼎炉,‘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良久,太公缓缓收功,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声:“醒了?”
“小姨怎么样了?”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姨,我痛哭失声,一头扎进太公的怀里:“是不是因为救我才变成这样子的?她会不会死啊?”
“哎……”
太公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上下打量我一番,缓缓说道:“命数…都是命数啊,小新,你身上的尸毒还没拔干净,我暂且离不开,你自己去找九婆子拔尸毒吧,就说我让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