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茅山大印磅礴的气势碾压之下,锦衣卫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神气,哀嚎连连,绣着金边的墨绿色飞鱼服,顷刻间变得破破烂烂,如同丐帮弟子,不断哀求着:“上仙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我不知道锦衣卫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茅山掌教的残魂说的,阴间的气场让我感觉极不舒服,转头看了一眼剩下不到半条命的锦衣卫,心想这货必须魂飞魄散,他要不死我将永无宁日,然后我又转头看向那些被楞严神咒镇压的一众阴兵,问道:“怎么才能打开阴阳界的大门?”
此刻,那些个阴兵的身躯已经跟侏儒没什么区别,一个个的面目狰狞恐怖,皮肤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毛细血管,放佛随时有可能炸裂开来。
之前跟锦衣卫悄声说话的那个阴兵见我问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不过因为楞严神咒的威压太过强烈的关系,导致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脸颊,恨不得把脸撕烂,眼珠子瞪得老大,几乎凸出眼眶,一副万分痛苦的样子。
他们之前确实想要害我,不过他们暂时还不能死,倘若他们被楞严神咒抹杀,即使我活着也没办法找到阴阳界的大门,找不到阴阳界的大门就回不到阳世,我还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这么一想,我急忙朝无头的和尚看去,试探性的问了一声:“大师…能…能否饶他们一命?”
无头和尚能够念经,却不能说话,对于我的话充耳不闻,仍然节奏的敲打着木鱼,楞严神咒的金色经文一个接一个,接踵而上,弹指间,阴兵的头顶已经布满了金色的经文字迹,已经变成侏儒的阴兵,躯体仍在呈现缩小的趋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侏儒变成了婴儿。
“原来…原来你是…啊……”
阴兵在弥留之际,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的我有点懵,心想:原来我是什么?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刹那间,楞严神咒便将所有的阴兵灭杀的一干二净,彻底灰飞烟灭,一缕残魂都没有剩下,昏暗血红的大地上,没留下丝毫的痕迹,放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
阴兵的身体刚刚消失,束缚在我身上的金色渔网顷刻间消失不见。
恢复自由身的我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盯着无头和尚,准备请他手下留情的当口,突然发现他的魂影越来越暗淡,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只剩下一具模糊的轮廓,紧接着,朝着我的身体轻轻一撞,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到这番情景,我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嘴巴张的能放进茅山掌教的大印。
这无头和尚跑进我的身体里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借助我的身体还魂?
我急忙查看自己的身体,一旦出现借尸还魂的迹象,好在第一时间找出对策来。
然而事实证明我有点想多了,无头和尚撞进我的身体之后,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适的感觉,不疼也不痒,甚至连涟漪都激起分毫。
这下我更加诧异了,如果他不是想要借尸还魂的话,跑到我身体里干什么呢?
我正疑惑着,恍惚间,看到锦衣卫的身体已经冒出大量青烟,一副随时有可能烟消云散的样子。
“上仙…手…手下留情……”锦衣卫虚弱的哀嚎着。
这可不行,倘若锦衣卫再魂飞魄散的话,我岂不变成了游荡在阴间的孤魂野鬼?不对,应该是孤家寡人才对。
“上仙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锦衣卫不停的哀求,我扭头看向仅剩半边身体的茅山掌教,试探性的问了一声:“上仙,得饶人处且饶人,您看他这一身道行已经十去七八,就索性饶了他吧。”
茅山掌教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单手横在身前,捏了个兰花指诀,我以为他是在掐手诀,准备抹杀锦衣卫,正准备冲过去阻拦,这时候,刚刚结完手印的茅山掌教,身体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似乎这具残破的身体不足以承载手诀的力量,如果继续坚持下去,非将他自己的身体撑爆不可。
迫不得已,茅山掌教只好撒开手诀,然后我就看到他的魂影也越来越暗淡,跟无头和尚的做法如出一辙,片刻的工夫,连同压在锦衣卫身上的茅山大印一同消失不见。
“多谢上仙手下留情…多谢上仙……”锦衣卫如获大赦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我又是磕头又作揖。
此刻的锦衣卫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形同乞丐,飞鱼服变成了破布衫,如同从烟囱里爬出来的似的,浑身漆黑,称得上英俊的脸颊上布满了刀割般的伤口,墨绿色的血液大滴大滴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滴落到地上的时候瞬间融入到阴间的泥土中。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称呼我为上仙,不过眼下的他跟一条落水狗没什么区别,干掉他不过分分钟的事儿。
“你三番两次害我,还指望我会放过你?”我冷冷的看着锦衣卫。
“上仙大人大量,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锦衣卫连忙磕头作揖,生怕我会一个震怒将他抹杀。
说实在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将这个杂碎打成魂飞魄散,彻底从世上消失,留他活着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遭罪,不过眼下我根本不能这么做,因为我还指望他送我离开阴阳界呢。
我冷哼一声,指着他的身体说:“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打开阴阳界的大门,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锦衣卫又磕了两个头,旋即站起身来,双手握在一起,结好手印,朝着远处的虚空念诵起口诀:“……阴阳界,开!”
“轰隆隆……”
阴阳界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临走前,我警告锦衣卫以后别再找我麻烦,否则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警告完,我转身飞快的朝着阴阳界的大门冲去,一片熟悉的白光将我的身体包围起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阳世。
刚走出阴阳界的那一刻,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刘曲村,不过城隍爷和黑山老妖已经消失了,潘老海和尸妖也不在这里,残破的刘曲村只剩下满地的枯骨,刺骨的阴风……
没有任何线索,我不知道城隍爷、黑山老妖、潘老海这三方最后结果如何,锦衣卫只剩下半条命,不敢在造次,柳元杰的两个狗腿子估计也被吓破了胆,我眼下真正敌人,只剩潘老海一个,这个心机深沉的老头有了尸妖的帮助,的确不好对付。
这时候,我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以为是白露潭打来的,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却是一个陌生号码,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我是不是袁立新?
我说是,你哪位?他说他是白正凌的朋友、万三爷的故交,受他们二人所托,特来小王庄帮我对付潘老海的,又问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一听是帮手来了,急忙告诉他我在齐云山上的小王庄,然后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挂断电话,我长出口气,心想终于来帮手了,就是不知道这位白正凌的朋友、万三爷的故交有几斤几两,能不能对付得了潘老海。
晚间八点多,按照约定的地点,我在梅河口镇的一间小餐馆里等到了这个人,当我见我他的那一刻,不禁有些大跌眼镜。
这是一位大概能有七十多岁的老头,国字脸,八字胡,下巴奸细,有点像雷公,身上穿着一身满是油渍的黑棉袄,头发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一缕缕粘在一起,肩膀上挎着个脏兮兮的白布褡裢,看上去跟要饭的没什么区别。
我丝毫不怀疑,倘若把他这一身行头清洗一下,至少能飘出十斤菜籽油……
他看到我似乎也很惊讶,围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诧异的问道:“你就是用落日弓射下飞尸的袁立新?”
我微微一笑,客气的答道:“是我,爷爷好。”
老叫花子一挥手,说俺姓方,常年在外奔波,整天风吹日晒显得老了点。
这话听的我有些尴尬,改口说道:“前辈好。”
他再次挥挥手,说玄门中人不分辈分,能者居上,你能射下飞尸,比我的能耐大多了,我应该称呼你为前辈才对。
我:“……”
我被老叫花子噎的哑口无言,心想这位爷到底是来帮我对付潘老海的,还是来跟论资排辈的?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老叫花子将白布褡裢放在餐桌上面,拿过菜单,一点也不客气,点了一大堆肉菜,葱油鸡、东坡肘子、红烧狮子头……又要了一瓶上好的白酒,还没上菜,自己便美滋滋的喝了起来,等菜上齐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差不多半瓶白酒,脸色红扑扑的。
我深深恶寒了一把,这老叫花子太不靠谱了吧,喝这么多酒还能办事么?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我也有点饿了,对着满桌美食大快朵颐起来。
整个吃饭的过程,老叫花子一句话也没说,吃的满嘴流油,他自己一个人喝了整整一瓶白酒,东坡肘子、葱油鸡等菜几乎都被他一个人吃了,我真怀疑,他那副瘦小的身躯是怎么装下那么多食物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叫花子打了个饱嗝,把白布褡裢搭到肩膀头子上,又拿牙签剔了剔牙,这才缓缓对我说道:“走吧!”
“走?去哪?”我一脸懵逼的问了一声。
“废话,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潘老海,难不成回去睡觉?”老叫花子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甚至还鄙视了我一眼。
“啊?”我皱紧眉头,惊呼道:“你现在还能动弹吗?”
听到我质疑的声音,老叫花子猛的拍了下桌子,咆哮道:“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以为你射下了飞尸就很了不起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看前辈喝了这么多酒,要不咱们今晚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在行动吧,晚上行动,对养鬼道的潘老海好像更有利。”未免让这位爷多心,我急忙解释着。
老叫花子冷声一声,说了句不碍事,然后大步流星走出餐馆,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一看他都出去了,只好快步跟上,默默祈祷着这位爷千万不要醉酒误事。
老叫花子似乎有点生气了,走的飞快飞快的,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背着手,一直朝前走。
这架势,跟在后面的我也不好多问什么,默默的跟着,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朝我问了句:“你是在哪里发现潘老海的?”
我指着四方庙的方向,告诉他是在四方庙那里。
“带路吧。”老叫花子大手一手。
“万一潘老海和尸妖埋伏在四方庙周围怎么办?”我有些顾虑。
他摇头摆手,说无妨,我很了解潘老海的为人,潘老海警觉性很高,绝对不会继续留在四方庙等着被人找上门的。
这话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机警如潘老海,会不知道我已经把锦衣卫重伤了?
如果他知道,肯定会带着尸妖埋伏在某个地方,等我上钩,而这个地方,最有可能是四方庙。
我怀着忐忑的心思,将老叫花子带往四方庙的方向,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生怕一不小心跳进潘老海的陷阱。
然而事实证明我真的多虑了,真如老叫花子说的那样,潘老海不在四方庙。
老叫花子一步迈进四方庙,朝着周围打量了一番,阴沉着脸,点点头,然后从白布褡裢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来,我一看,竟然是一只活着的灰毛老鼠,两三寸大小,安静的蛰伏在他的手掌心。
这老头子有两把刷子啊,竟然能将活着的老鼠放进褡裢里面,没有被憋死。
老鼠很乖巧,睁着黑黝黝的眼珠子,祈求的看着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莞尔一笑,蹲下身,将手背贴在地面上,老鼠顺着他的手心爬下来,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不大一会儿停了下来,老叫花子走过去从老鼠身边捡起一根头发,仔细看了看,收进白布褡裢里,然后用食指在老鼠的小脑袋瓜子上面画了个十字形的符号,朗声喝道:“万物之灵,以此消而彼长,天地无极,万里追踪,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