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我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人逆天改命过了,判官讲诉的罪状,明显是莫须有的罪名。
我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彻底沉到了谷底,执掌生杀大权的判官都出现了,说明我这次真的死定了。
我被押解在前,看不到身后判官等人,隐约间,能听到他在跟夜游神聊了些什么,当我回头看去的时候,刚好瞧见判官正在指我,满脸虬须皱在一起,似乎在谈论一件极其神秘的事情,见我忽然朝他望去,又赶紧闭嘴不谈。
判官的怪异举动更加验证了我心底的猜测,阴司显然是在阴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八成是潘老海请他那位养鬼道的师傅跟司主说了情,这才有了我被抓,他被放的一幕。
“我一定会去阎王殿告状的,告你们勾结养鬼道,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我朝着判官恶狠狠的丢出一句。
“古家跟你是什么关系?”不知道判官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问了我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记得早前的时候,我从那几个被无头和尚残魂收拾掉的阴差的口中听到过古家这个名字,此刻判官竟然又问了一句同样的问题,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被带到律正司的城门楼子前,然如,当我的一只脚迈进律正司的那一刻,远处的昏暗天空,徒然绽放出一片洁白神圣的光芒,宛如阳界的太阳一般耀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跟阴间的气氛比起来,这股白光令人心驰神往,放佛有神仙下凡来普度世人一般。
但凡是阴间的鬼魂,无一不朝着那片霞光的方向望去,只有判官紧紧握着手中那根黑色的判官笔,满脸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放佛那片白光不是白光,而是一头能够吞噬时间万物的洪荒巨兽。
包括我在内,众人全被这道白光晃的愣住了,闹不清所以然,用句现在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半晌,神圣的白光中飞快的飘出来三道身影,因为光芒太过耀眼,一开始的时候我没看清来的这几个人是谁,等他们离的近了,我惊讶的发现。这三道身影赫然是万三爷、白家家主白正凌,以及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却又叫不出名字的男人,可以断定的是,绝不是白家的客卿,因为我在白家的时间也不短了,跟一众客卿基本混熟,却单独没见过这人。
难道是白家新招纳的客卿?
也不是没有可能,白家得罪了巫山赶尸一脉,深谋远虑的白正凌必然会想方设法增强白家自身的实力,而增强实力的第一点,便是从客卿身上着手。
“判官阁下且慢,听白某一言。”
离的老远,白正凌洪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大一会儿,三道身影先后抵达我们近前,“唰唰唰”,稳稳落地,错身而立。
我有些诧异,心想他们三人竟然会飞?不可能啊,活人怎么可能会飞呢,万三爷的道行虽然很深,但绝对没有达到腾云驾雾的程度,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企及的力量。
“哼!”判官的鼻子里发出一道闷哼,眸子里绽放出一抹阴冷的光芒,判官笔遥指白正凌,怒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阴司,该当何罪?”
听到判官问罪的声音,连同夜游神的分神在内,周围所有的鬼魂,纷纷释放出滔天的鬼气,一来用来抵御空中那道圣洁的白光,二来可以给判官站脚助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我丝毫不怀疑,只要白正凌他们说错一句话,就等于引燃炸药的导火索,我们立刻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白正凌的脸颊上始终保持着从容的微笑,朝判官拱拱手,然后指着我说:“判官息怒,我等并非擅闯阴司重地,而是为了这小子而来。”
判官冷哼一声:“我已经猜到了,也知道你是白崇的后人,想当年,我与白崇有过几面之缘。”
白正凌一听判官竟然跟自己家的老祖宗认识,心想应该会卖他个人情吧?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要人,便听判官继续说道:“不过呢,这小子可是三位阴司总长亲自审理,连同阴司三十六部共同定的罪,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判官一句话便堵住了白正凌的嘴,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判官大人,请问这小子触犯了阴间的什么刑罚,竟然会惊动阴司三十六部?”
“阴司自然不会诬陷一个毛头小子,老夫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么多,不过看在老夫跟白崇的交情上,便实话告诉你,这小子是被人逆天改命过的人,违背天道规则的存在,阴司绝对不允许这种人活在世上。”判官舌绽春雷,每说出一个字都宛如九天震雷一般,震的人耳膜嗡嗡响。
“这个……”白正凌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如果只是枉杀阴差,他自然有办法接我出阴司,然而此刻听到判官的一席话,无异于宣判了我的死刑。
他惊讶的看向万三爷,挤眉弄眼,似乎在询问意见。
没等万三爷开口,一旁那位我不认识的中年人,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柄镶嵌着七颗钻石的木剑,指着判官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不必跟他们废话了,按照第二套方案,动手吧!”
听到中年人的声音,我这才仔细打量起他来。
这是一位看上去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穿一套整齐的黑色术士服,身后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斗篷跟术士服形成鲜明的对比,尽显一副威风凛凛,玄门星宿的模样。
他的腰间悬挂着百宝囊,里面鼓囊囊的,看样子应该是装着不少法器,术士服左胸口的位置绣着一个金色的‘梦’字。
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个梦字代表着什么,第一印象感觉眼前这个中年人似乎有点嚣张过头了,要知道这里可是阴间的势力网,属于阎王殿管辖的范围,且不说十殿阎君、十大冥帅、三十六位阴司总长,光是十八层地狱中的鬼魂,每个吐口吐沫也能把我们给淹死在阴间,单凭他们三个人竟然挑衅整个阴司,这人不是疯子便是傻鸟一枚。
然而中年人带给我的感觉,似乎并不惧怕阴司的势力。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被渔网捆着,丝毫动弹不得,正准备劝他们赶紧回去,为了我犯不上得罪阴司,然而就在这时,判官忽然发出一声摄人心魄的咆哮:“大胆竖子,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用不着你管,我劝你最好把人放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惧怕阴司的势力,况且阴间又不是你们阎王殿一家说的算的。”中年人的语气很嚣张,根本不把判官放在眼里。
判官冷哼一声,不怒自威,脸旁的虬须徒然间根根倒数起来,令他看上去宛如天宫下凡的巨灵神,紧接着,右手中的判官笔连连挥舞,在虚空中写出一个篆体的金色‘镇’字,一边写一边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我跟本听不懂他在念什么。
为了在他们面前尽到自己的最后一份力,我默默的在心里念诵起小姨的名字,祈祷小姨能现身助我,或者帮我召唤出无头和尚、残身道士的魂影。
在某个瞬间,判官大手一挥,金色的‘镇’字迎风暴涨,弹指间幻化成一个足有三四个平方的金色巨字。
“去!”
判官轻轻喝了一声,金色的镇字朝着中年人的方向碾压过去,那一瞬间,我抽象的感觉到,虚空似乎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细小的黑洞。
判官显露的这一手,令人叹为观止,心想不愧是阴司的判官,果然不简单,这招式看上去跟无头和尚念出了楞严神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中年人估计有麻烦了。
中年人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惧意,镇字压过来的同时,他用最快的速度从百宝囊里面拿出一把洁白的米粒,朝着当头碾压下来的金色巨字狠狠投掷出去。
两物相接,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那些被中年人抛洒出去的米粒看似羸弱,但我知道每一粒白米都是经过术法加持的,就好像当初白杰用米粒对付赶尸匠人一样。
金色的‘镇’字撞击到米粒上,立刻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如洪钟大吕一般,隐约间,竟然有种随时可能散去的趋势。
判官见状,瞪着钢炮般的眸子,再次写出一个‘镇’字,然后轻轻一推,刹那间,两个金色的大字便重叠在了一起,然后我就看到之前那个随时有可能散去‘镇’字不在颤抖,虽然被米粒阻拦,但仍然稳稳的朝着中年人碾压过去。
判官的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在他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哪个阳间的修道者,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阴间的势力范围内为所欲为,他看得出来,眼前的中年人是个道法高深的修道者,在阳世间或许有足够的资本横行,可惜,这里可是阴间,属于阎王殿管辖的势力范围,不是他一个小小修道者说的算的。
嚣张是要付出代价的。
判官在笑,中年人也在笑,后者将手里那柄镶嵌七颗钻石的木剑朝着金色镇字猛然戳去,旋即从百宝囊中掏出一张紫色的符箓,捏在食中二指间,朗声喝道:“混元命符,篆吾道统,天地无极,万法归一,敕!”
随着最后一声破令号出,那如同山岳一般的金色巨字徒然间开始颤抖起来,越来越强烈,一道道类似于撞钟般的声音在众人耳中不断轰鸣,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要不是被欲望束缚着动作,我恨不得用双手的食指戳穿自己的耳膜。
一些道行微末的阴差,当即摔倒在地,一个个的老脸通红,一道又一道青烟从他们的身体上弥漫出来。
跟他们比起来,我、万三爷、以及白正凌的状态要好上太多了。
道家的符箓一共分为五种,普通的黄纸符是最低级的,被称为道符,往上依次是蓝色、紫色、银色、金色,随着颜色的不同,名称也是各有不同,蓝色的被称为灵符、紫色是法符、银色是玄符、至于金色……咳咳,这种符箓太过变态,不提也罢。
以上五种是玄门正统最经常使用的物种符箓,然而凡是都有例外,在五大主系符箓之外,还存在一些其他颜色的符箓,比如太公最擅长的黑色阴符、红色血符。
符箓的颜色不同,品阶自然也就不同,符文上更能承载神念的力量,紫色符箓已经属于法符的范畴,其威力之强大,足可以秒杀第三境界的人、鬼、尸。
金色的镇字虽强,然而在紫色法符加上一大堆法米的双重攻击下,显得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根本抵挡不住法符爆炸性的力量,轰然崩塌,化作漫天金色的柳絮,顷刻间荡然无存。
见此情景,判官的眼神中写满了惊慌,他不相信竟然有人能单凭一己之力破掉他的术法,可偏偏有人做到了。
我惊呆了,万三爷惊呆了,白正凌惊呆了!
判官本人以及包括夜游神在内的阴差一方,全部惊呆。
然而这还没完,中年人破去了判官的法术之后,将木剑挂回到腰间,旋即双手结出一个玄妙莫测的手印,朝着尚未从惊愕状态中回过神来的判官猛然拍了上去,尽管相隔老远,但是在场众人都能感觉到手印上那股磅礴的气势。
其中最惊讶的人莫过于我,因为我对这个手印太眼熟了,不正是《混元真解》中,五行手印的总纲,混元大手印么?
不是说只有混元道梦家的人才能修炼混元真解吗?
眼前这个中年人怎么会的?
下一刻,我恍然大悟,中年人的胸前绣着的‘梦’字,证明他很可能是梦家的人,或者说他确确实实是梦家的人,否则的话是不可能施展出混元大手印来的。
梦家人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是白正凌请来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应该是把我当成梦家的人了。
判官的术法被破,虽然惊讶但并不慌张,他见混元大手印夹带着磅礴的气势来袭,施术对决已然来不及,故而他急中生智,一伸手,将身旁的锦衣卫抓到手中,扔小鸡子似的朝着大手印印过来的方向丢了出去。
锦衣卫在魂飞魄散之前也不相信,堂堂律正司的判官大人竟然会拿他做挡箭牌,因此眼珠子瞪的溜圆,似乎想要询问判官这是为什么,可惜他永远得不到答案了,因为在下一刻,混元大手印中携带的阳刚正气已经将锦衣卫拍了个魂飞魄散。
我对锦衣卫没有丝毫的好感,严格来说已经达到十分厌恶的程度,我原本是想亲自动手弄死他的,现在他死在梦家人的手里也好,省的我麻烦了。
混元大手印在打散锦衣卫的魂魄之后,威力并没有散去,残余的能量仍然朝着判官的方向印去。
判官故技重施,想继续使用‘人肉盾牌’,他伸手朝着左侧抓去,站在他左边的阴差忽然跳开几米范围,他不禁一愣,然后又朝着右边抓去,结果右边的阴差也躲开了。
开玩笑,在阴间当差无非是想混点功德,来世投胎成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现在功德还没积完,谁愿意魂飞魄散啊!
眼看混元大手印马上便要落在自己的头上,判官抓来抓去也没有抓到一个阴差,仓促间,他只好伸出两手抵挡,然后我就听到一记闷雷般的声响,判官的身体周围弥漫出一层又一层黑色的浓雾。
众人都不知道判官的结果怎么样,会不会跟锦衣卫一样,被混元大手印打的魂飞魄散,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精彩的一幕。
远处的虚空中,梦家的中年人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判官大人,你怎么了?”
“大人,大人……”
众阴差你一言我一语,看似着急,却没有敢于上前的,一个个围绕着黑雾开始打转儿。
半晌,黑雾终于逐渐散去,判官依旧站在刚才的位置,两条手臂的衣袖已经被混元大手印的威力震的粉碎,露出一双精壮的臂膀,其中很多地方出现了细小的伤口,流出一股股墨绿色的液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魂魄的血。
在判官的周围,一道清晰的手掌印记,将地面拍打的深深凹陷了进去,其大小足有四五个平方。
实在难以想象,混元大手印的威力竟然会强到这种程度,倘若我能活着从这里回去,一定要好好修炼修炼《混元真解》,一旦修炼到大成的境界,再不用害怕阴司找我报复。
梦家的中年人迈着轻盈的步子,脚踏虚空,身体落在距离判官不远处的位置上,他摘下木剑遥指判官眉心,然后朝着我的方向昂了昂下巴,不屑的说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