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身形急速奔驰,模糊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蓦地,狼岩的微笑僵在了脸上,随即化为疑惑、最后凝聚成了滔天怒火。
祈叔的冰屋已经倒塌,只剩两三尺高的断壁残垣凄凉的孤立在雪花中。
不止这一处,放眼望去已逐渐可见的小村,原有的十几座冰屋竟无一完好的被尽数毁去;更有甚者,他住了数个月、属于大丫姐弟的那座冰屋竟被夷为了平地,连半面冰墙都没剩下。
狼岩只觉得喉咙发干、内心狂跳!他不敢试著去猜测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想早一步赶到那眼下已是一片废墟的所在、确认他所关心的人们都安然无恙。
仰天一声咆哮,他将体内的最后一丝力量都榨了出来,速度已至极限的脚步登时不可思议的再快了一分,终于在数息后赶到了原本的小村所在。
狼岩停下脚步,燃烧著熊熊怒火的目光迅速扫了一圈,视线所及处没有人…不,是没有活人…
一个个狼岩或熟悉、或只见过面打过招呼的小村居民,以各种不自然的姿势倒卧在雪地上,男女老少皆有,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全身都布满了伤口、甚至有的身首异处;放眼望去、遍地狼籍,随处可见被鲜血浸染的冰凌、艳红刺目。
单手一挥,两具凝液境躯壳出现在雪地上,一黑一灰两股雾气自狼岩双耳窜出、钻入各自躯壳的同时,狼岩冰冷的话声响起道:“给我搜!尸体全集中到我面前来,特别留意有无活口、哪怕只有一息尚存!”
身后低吼声和“锕锕!”的刺耳叫声响起,却是小虎和鹏子也赶到了,见到此处惨状,两小不约而同的骚动了起来。
“别吵!”,狼岩双目血丝若隐若现的道:“你俩也去找找看有无活口!”
言罢身形一晃,来到离自己最近、祈叔倒塌的冰屋旁,开始动手清理。
随著倒下的冰墙、冰顶一一被挪开,思感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渗进每一处空隙角落。
蓦地,思感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弱呼吸,狼岩双目一凝,有人!
将所有大块的废墟残骸清除,一只手臂赫然出现在他视线里。
狼岩双手飞快的沿著手臂挖掘,片刻后将一具僵硬的人体从雪堆下小心翼翼的抱了出来,伸手拂去其面上积雪,不是祈叔还是哪个?
将对方抱在怀里,生命元素源源不绝输入的同时、思感已将其体内扫了一圈,狼岩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祈叔身上有七八处外伤,其中一道利器造成的穿刺伤是在心口、只差一分便能穿透心脏。然而最致命的却是其体内的五脏六腑尽碎,莫说狼岩、就算碎丹境的尊者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眼下双目紧闭的祈叔已是气若游丝,狼岩丝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晚来片刻、见到的只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大量的生命元素起了作用,祈叔的眼皮微微一颤、缓缓的睁了开来,目光散乱无神。
自须弥戒中取出一只酒袋,识海中的火之印一闪、大量火元素立时聚集吸附在酒袋上;狼岩小心翼翼的将袋口凑到祈叔唇边,喂了一口温热的烈酒。
酒液入喉,祈叔散漫的眼神逐渐聚焦在狼岩的面孔上,目光微微亮起、喃喃道:“小…小岩?”
“是我!”,狼岩又喂了他一口酒,加大了生命元素的输送,轻声道:“祈叔,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目光迅速黯淡下来、代之而起的是无尽悲哀,祈叔哆嗦著嘴唇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单词道:“雪盗…全要…反抗…元兵…元石…”
狼岩双目微眯,电光石火间已将这些单词串了起来、将事情推测的七七八八。
他曾听祈叔说过,北极湖这一带的雪盗之前与大丫姐弟的阿爸厉老三有约,小村每年缴交一笔供奉、双方即可相安无事。
然而自数年前厉老三被征召去了冰原战场后,雪盗便嚣张了起来,村里要上交的供奉一年比一年多,村民们都担心今年开春后的供奉、大伙儿极有可能缴交不起。
雪盗、全要…肯定说的是、这次来的雪盗要将村民们的家当全数搜刮;反抗,定是以祈叔为首的村民们群起反抗;至于元兵元石…狼岩眼中厉芒一闪,想必是自己给大丫和二毛留下的两把元兵以及供他们修炼用的元石被雪盗们发现、继而眼红了。
察觉怀中的祈叔气息愈发微弱,狼岩心中一惊,生命元素再无顾忌的全速涌入,急声问道:“祈叔,撑著点!大丫和二毛呢?”
祈叔双唇微微开合、却猛地一阵轻咳,大量血沫夹杂著细小的内脏碎块顺著嘴角流下,看得狼岩怵目惊心,
咳了这一口,祈叔的精神似乎反倒好了些、嘴唇努力嗡动著,狼岩忙将耳朵贴到他嘴边,只听得祈叔声若蚊蚋、断断续续的道:“没死…雪盗担心…背后有人…掳走…人质…我拦不住…往西北…”
大丫与二毛没死!应是雪盗见到了他们手中的元兵与元石、担心姐弟俩背后有人,又舍不得放弃到手的肥肉,干脆将两人掳走、必要时可当作人质,而祈叔试图拦阻的下场、就是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至于西北…那些天杀的雪盗定是往西北方向撤离的…
狼岩微微松了一口气,在他耳边轻声道:“祈叔您放心,我定会将大丫姐弟救回来的。至于那些雪盗、一个也跑不了!”
没有动静,狼岩抬起头来,怀中的祈叔双目半开半闭、气息全无,已是含著一丝微笑的溘然而逝。
将怀中的遗体轻轻放下,狼岩就在冰屋的原址上挖了个深达七尺的雪坑将祈叔安葬,竖了块断裂的冰墙权充墓碑,上头以短剑刻出了祈叔之墓四个大字。
站起身来,朝著墓碑深深的躬身一礼,狼岩回过头来,远眺西北方向,眼中满是浓到化不开的杀机。
波陆蚪和小雾走了过来,前者轻声道:“老大,都搜过了!男女老幼一共五十七具尸体,无一活口…”
狼岩闭目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来时已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道:“小雾留下来将村民们的遗体都葬了,老波带著我从空中先走一步、朝西北方追人!小虎和鹏子自己跟著来!”
伸指轻弹,御风术登时将他和波陆蚪环绕,后者背上光翼闪现而出,上前一步抓著狼岩的手臂便腾空而起、朝著西北方向飞去。
小虎和鹏子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发力狂奔,沿路追著空中那两道人影急驰而去。
狼岩操控御风术本身便能滞空飘行、只是速度太慢,波陆蚪此时只需拉著他往前飞即可、不需支撑狼岩的重量,倒是不影响速度。
两人离地二十馀丈、一路风驰电掣般疾飞而过,狼岩远超常人的目力居高临下看得更远,不到顿饭工夫便发现了前方远处一队人马拉成了长蛇状、在稀疏的风雪中埋头赶路。
为免惊动对方、狼岩以御风术操控风元素抵销了急速飞行的破空声,并示意波陆蚪再飞高一些,两人足足升到了四十丈的空中、才放开顾忌的赶上了那队人马。
狼岩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在下方这队人马中来回扫视。
队伍共三十馀人、皆是身著白袍,胯下清一色是极北冰原上最受北溟族人青睐的雪驼兽。
这种蛮兽和西漠大陆的骆驼一样,速度没有马快,但耐力极为惊人,可不眠不休的跑个一天一夜都没问题,且对食物和水的需求极小、抗寒耐饥,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是最适合长途奔行的坐骑。
蓦地,狼岩目光一凝,在队伍中段的两匹雪驼兽背上,他见到了浑身血迹、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大丫姐弟,两人双目紧闭、趴伏在雪驼背上生死不知,身旁各有一名雪盗牵著两人的雪驼兽缰绳并骑而行。
冰冷的话音在波陆蚪耳边响起道:“保持在队伍中段的正上方、缓缓下降,在二十丈左右时我会下去先将大丫和二毛抢出来、你替我拦著其他人!”
以波陆蚪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知道狼岩此刻的火气已在爆发边缘,他低眉顺眼的应是,将空中的位置调整到队伍中间的正上方后、缓缓降低高度。
三十馀名雪盗作梦都没想过会有人追上来、还是从空中;这趟出来收获颇丰,此刻众人正兴高采烈的谈论著回去后除了上交给诸位当家的、大伙儿每人能分到多少好处,压根便没有人想到抬头望上一眼。
高度下降到二十丈、波陆蚪松开手,狼岩便在自身御风术的作用下无声无息的缓缓飘落。
十五丈、十二丈、十丈!狼岩双手轻挥,御风术接连发动!
队伍中蓦然刮起了一阵旋风,原本稀疏而降的雪花陡然密集了起来,地上的积雪也被强风卷起,一时之间众人周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视线模糊,雪驼兽嘶鸣不绝,猝不及防的雪盗队伍登时大乱。
思感动念间、身周的御风术立时散去,狼岩瘦削的身形便如一只猎食的苍鹰、向著二毛所在疾扑而下。
二毛身旁那名雪盗头部转动、似有所觉,然而还没等他转过头来,一只手掌已疾如鬼魅般按上了他右肩,一股排山倒海的狂猛巨力轰然爆发,这名雪盗哼也没哼一声的便气绝毙命,身子却离鞍而起、如一颗炮弹般向左侧大丫身旁的另一名雪盗撞去。
“砰!”蕴含著狼岩恐怖神力的尸体和第二名雪盗相撞,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阵骨骼爆裂声;两具尸体跌落雪地的瞬间,狼岩手中一柄二尺短剑寒芒骤起,大丫姐弟身上的绳索顿时寸寸碎裂,他探手一把提著两人衣领、飞身疾退。
雪盗中已有人发现此处的异状,呼喝声中纷纷抽出兵刃涌来,却给从天而降的波陆蚪吓得一个踉跄、望著他背后的光翼直哆嗦。
狼岩退出十丈开外,将大丫姐弟放在雪地上,思感瞬间将两人周身扫了一遍、方才微微松了口气,低阶治疗术接连发动!
两人都是些皮肉伤,身上伤口看著吓人、却无一处致命。
看来这些雪盗也留了个心眼,见两人年纪轻轻却不但配有元兵、还有为数不少的元石,生怕对方有什么惹不起的背景,因此并未下杀手,只是将两人打晕了生擒而已。
见大丫姐弟身上的伤口在低阶治疗术的作用下缓缓收口,狼岩又给两人输入了一些生命元素、取出几张厚厚的兽皮给他们盖好,方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向雪盗队伍。
此时队伍中的御风术已被狼岩散去,雪盗视线恢复清明、三十馀人纷纷聚拢一处,正惊疑不定的望著拦在前方的波陆蚪以及漫步而来的狼岩。
队伍中一名雪盗身子直打哆嗦、声若蚊蚋的道:“看吧!我就说那两个娃儿碰不得!十来岁的娃子却拿著不比大当家那把鎏金铛逊色的元兵、还有那么多元石,来头又岂会简单?”
他身旁的同伴脸色灰败的颤声道:“天啊!那家伙背后的光翼…北极天在上!我们竟然惹上了凝液境强者?”
队伍为首的两人,其一是名身材矮小、瘦若竹竿的老者,身旁则是名手持长枪的中年汉子、此刻正一脸惶急的低声对身旁老者道:“二哥,这家伙似乎是凝液境啊?麻烦大了!”
“闭嘴!”,瘦小老者心里也是直打鼓,面上却不动声色的低声道:“什么麻烦?和凝液境强者有关的人会住在那种破烂小村?对方不一定是冲著咱们来的,打起精神来将这关应付过去再说!”
狼岩思感在对面人群一扫,对这群雪盗的修为已是了然于胸。两个聚气境和十来个化气武者,馀者皆为纳元境,在这附近区域算是不小的势力了。
后方小虎的低吼声和鹏子那刺耳的锕锕声响起,两小一路掀起大蓬积雪、声势惊人的来到狼岩身后,虎视眈眈盯著前方的雪盗队伍、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前方是哪位前辈驾临?请恕大伙儿有失远迎!小老儿人称铁算盘,领著一帮兄弟在一阵风大当家的麾下混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