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夏坐在游乐场门口的长椅上很久很久,想了很多,也回忆了很多。
才发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她想起妈妈说生母的故事,却对生父的事绝口不提。
傍晚的时候,伊夏的手机铃声急促的响起,那大概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意接的一个电话“你好这里是派出所,你是陈淑蓉的女儿吗?你的父母出事了”
此时掉落的雪花就像是天空覆盖着的乌黑云层,天空承受不住它的重,一朵一朵掉下来很重很重,很压抑
它们压弯了头顶的电线,压弯了桃源镇的桃树,堆满了所有可坐的长椅。她眼里看出去的是黑压压一片,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雪是黑色的,沉重的,如此讨厌!
她忘记了是怎么到的派出所,进去第一时间她就焦急的喊叫“爸爸,妈妈。”找了一圈都没有他们的身影,她开始遇到人就抓住他问“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在哪?”就像疯了一样,她太害怕失去了,害怕永远也见不到那些想见的人了
“孩子,你冷静下来。”伊夏抓住的女警握住她颤抖的手,安抚着她。
伊夏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尽量压制着自己恐惧的声音“请你告诉我,我爸妈在哪?”
“你父母中午乘坐的大巴出了意外,坠落进了桃源峡谷深河,目前下落不明,不过警方正在全力搜救。”女警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事实,可是家属有权利知道。
只要是桃源镇的人都知道,桃源峡谷是桃源镇最高的一座山,像个三角形。山腰上一条公路是连接另一个市的主要路线,谷底深河谁也不知道有多深,听老人们说深不见底以前人们要去市里都要绕很远的路,这条公路的开通方便了很多桃源镇的人们。
这一个大事件,在安静的桃源镇炸开了锅。她周围的世界在沸腾,吵闹不堪,警察局里来来往往的家属。哭天喊地,都期盼着听到自己在那辆大巴上的亲人安全的活着。
“我的孩子啊,今天放假也在那辆车上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啦”“我的儿媳妇还大着肚子啊,也在车上啊,老天爷啊,作孽啊你老天爷”
刚才伊夏拉住的那个女人看着这个局面,满脸悲伤的无奈的摇摇头“大家听我说,发生这种事我也十分痛心,该通知的家属们也通知到了。目前救援正在全力进行中,请大家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那些家属中多数是老头和老太太,哪里听得劝,一个劲哭天骂地“昨天喊他莫出门莫出门,就是不听啊,我的娃啊。”
伊夏愣了很久,她想抬手揉痛到麻木的太阳穴,刚举起来就感觉到带着血腥味的液体从鼻腔里往喉咙冲去,流进胃里后又想找出口倾泻出来她捂住嘴推开人群往洗手间奔去,终于在关上门的刹那,一口鲜血朝着洗手池和镜子喷去。
星星点点的红顺着镜子滑落,映衬着她憔悴瘦弱的面容。虽然憔悴不堪,却也难掩她五官的精致绝美她开始颤抖,看着四处的鲜红,全身颤抖。她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倒下,还没有见到爸爸妈妈,无论如何也得继续走然后她打开水龙头,捧起水冲掉那些血渍,抹干净了脸出来跟着人群上了去现场的车。
去往现场的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车里气氛异常紧张。有的在祈祷,有的在默默哭泣,有的在互相安慰“莫哭了莫哭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孩子在那车上啊,我唯一的命根子啊,你说朝那么高的地方下去”那人不敢再往下说,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了结果。“15个人啊,真的希望都没事啊。”
伊夏把头紧紧贴着窗户,看着熟悉的路,小时候这还是条沙石路,只能人走,车无法开。妈妈牵着她绕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去市里的集市上买花裙子,走不动了妈妈就背着她一步步走。现在交通发达了缩短了很多路程,却
伊夏靠着窗,默不作声,一滴又一滴的清泪滑下脸颊。
现场离桃源镇很近,就差一点爸妈就安全的出现在她面前。可就是那么短的距离,成了永生的遗憾。
深夜两点,峡谷的路封了,谷底搜寻仍然继续。河面几乎结冰,家属们慌乱不堪,却什么也做不了。全部站在撞断的护栏边上朝着山崖下呼唤着亲人的名字,搜寻一夜,什么也没寻到。
凌晨五点,天下起暴雪,白茫茫朝着悬崖下纷纷扬扬飘散,桃源峡谷仿佛在哭泣。
林柏宇赶到的时候,伊夏瘫坐在公路上,白雪覆盖她的头发,零下的温度里她丝毫没有知觉到冷。脱下外套给伊夏裹上,林柏宇摇摇伊夏的肩,悲伤得说不出话。
伊夏算是清醒过来,定睛看见林柏宇,她才敢放声痛哭出来,扑进林柏宇怀里“哥,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了是不是?”
将伊夏抱得更紧些,林柏宇胡乱抹掉自己的眼泪,哀痛的看向万丈深渊。回应他的是一片漆黑,雪太大,河面已经结冰,再找下去也只是徒劳,救援的人迫不得已回到路面。除了一些车碎片,什么也没找到!
所有人的心冷到了冰点,期待了一夜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
清晨在朦胧中降临,世界一片雪白,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这是最悲伤的一天。无数的家属哭晕过去,救援人员取下手套和帽子,纷纷朝着万丈深渊做最后的鞠躬敬礼。
两天米粒未进的伊夏终于硬生生朝后倒去,林柏宇将她接在怀里。
再悲伤再悲痛,他始终是个男子,需要扛下接下来的一切,所以林柏宇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看着悬崖,风从脸前呼啸而过,他大喊“爸,妈,”喊声振破天际,天崩地裂。对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却也来不及了,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心就这样被寒风撕裂着。
伊夏再醒来时,林柏宇跪在堂屋里的遗像前,手轻抚着骨灰盒。骨灰盒上的照片是他们爸妈的结婚照,紧紧依偎在一起,笑的很幸福
伊夏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两天,她扑通一声在林柏宇旁边跪下来,跪着挪到遗像前失声痛哭‘爸,妈,伊夏不孝,你们将我养大,我却没有好好报答你们。’
“昨天在峡谷下游,爸妈找到了,他们回家了!”林柏宇边烧纸边面无表情的告诉伊夏。
伊夏怔怔的回过头来,看着那个盒子,她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上面。她将盒子抱起来,把脸贴在上面,轻声呼唤“爸爸妈妈,小夏很想念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