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堆问题想问,比如说他怎么知道张奶奶真正的灵魂还在,比如说他要怎么寻找一个灵魂,比如说就算找到了,在我们原本的计划已经没有意义的现在会有设么用。
然而我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陶玛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太过纯粹,就算我真的提出这些问题,他大概也会直接忽略过去吧。
他有着自己的行动方式。在这一点上,他和张大爷是非常相似的。啊,说陶玛斯和老人相似,被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陶玛斯去的第一个地方,果然是那家花店——张奶奶的影子还呆在那里(虽然我看不见,不过陶玛斯指给了我大概的位置),周围没有其他超自然的东西存在。
第二个地方,陶玛斯不知道怎么弄到地址的张大爷的家。很简单的公寓,虽然我进不去,不过陶玛斯从窗口飞进去之后说里面依然什么都没有。
今天的课看来是上不了了,于是在路上,我用公共电话向班主任请了个假,作为一个平常几乎不请假不逃课的好孩子,几句话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请完假之后竟然是要回学校……
“找不到张奶奶的灵魂要怎么办?”回去的路上终于可以不向来的时候那样狂奔了,所以我有充足的时间向陶玛斯提问。
今天的温度不高,虽然有太阳,但是因为风凉的关系,穿着长袖校服感觉刚好,也不至于因为过度的运动大汗淋漓。
“找不到的话,就只有叫她过来了。”陶玛斯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在他脸上找到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可是人的灵魂啊,说的这么轻松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的,别忘了,我可是神使。不管什么样的奇迹都能创造!”
“不要说这种最终决战前一样的台词啊。”我扭过脸,不想看到陶玛斯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的心理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但是找不到关键点,只好姑且先顺其自然,和陶玛斯一起回到了学校,来到了道具室的门口。
“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张大爷依然在那里,好像是专门等着我们一样靠在门边,脸上显出了几分疲惫。见到我们又一次出现,叹了口气,让我们进了道具室。
“我欠老伴一朵花。”张大爷看着地面上没有收拾干净的,已经枯萎的花瓣怀念地说道。
“她不知道,但是我跟她说结婚的时候就在心里想,总有一天要像变戏法一样给她弄朵花儿。她可喜欢戏法儿了……”
张大爷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老伴的事情,有一些我在张奶奶的记忆力看过,有一些却觉得很新奇。
毕竟,就算是同样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看来也会是不一样的。
从张大爷的叙述中,我终于补完了他们两个的故事。
很鸡毛蒜皮的日常,无聊又麻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故事,就是会让人想要一边笑着一边流下眼泪。
张大爷说,年轻的时候穷,买不起花店里的话,摘野花又怕张奶奶嫌弃,自己种吧,有没那个闲工夫。而且一起生活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老夫老妻的了,用不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过好日子就行了。
于是就这么年复一年地拖了下来。
一直到张大爷成了张大爷,在学校里成了人人畏惧的冷面门神,都没能再送张奶奶一朵花。
事情的转折,就是41号和搭档同学的父亲们创造出来的这间道具室。
张大爷觉得张奶奶喜欢戏法儿,那么自己借着变戏法儿给她弄朵花也不那么不好意思了,所以就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偶尔用自己的钥匙潜入道具室里,练习能够变出花的魔术。
可能是真的没有天赋吧,一直练到现在,都没能成功。
“人老了,更是学不会了。”张大爷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手,自嘲地笑了起来。习惯性地想要到衣袋里面掏烟,却在看了我们两个一眼之后停下了手的动作,只是摸了摸已经很平整的领口,就放下了手。
我看了一眼陶玛斯,却看到他很专注地盯着地面,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您想,再见一见张奶奶吗?”
半晌,陶玛斯轻声开口。
张大爷愣了一下,随后大声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小子,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是就别这么糊弄我了,就算是真的我也知道,这可不是说干就能干的事儿,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受不起啊。”
“没事的。您不需要做什么的。”陶玛斯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陶玛斯笑得这么温柔,不怎么像陶玛斯,反而有点像41号了。
“我只是觉得,您应该亲手把花送给张奶奶才行。”
说完,不等任何人拒绝,陶玛斯就蹲下身子,将双手覆上了地面。在室内造出了一阵旋风。
“等……等等……”我完全没来得及阻止……
来不及阻止,我就只能在心里腹诽,说是要让张大爷送花给张奶奶,但是现在这里……哪来的花啊!
内心的吼叫当然传不到任何人的耳中,我只能捂住脸,防止内心的崩溃情绪流露出来。
“伙计……”
一直到张大爷颤抖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我才放下手,向着之前旋风中心的位置看去。
……
张奶奶最近热衷于扮演背后灵,自然张大爷能看到的东西她也能看到。
她从张大爷的背后,看到了那个黄头发的小小子,还有一个看上去挺文静的小姑娘。
其实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她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老伴在想做什么,也因此而期待、欢喜过,也因为自己不可能真正地从他的手上拿到花而郁闷过。
但是那个黄头发的小子,再出去跑了一圈之后竟然说,能让老伴把花送到自己手上。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那小子只不过在地上拍了一下,就做出了很大的风,然后旋风的强大力量就将自己吸了进去。
再睁开眼睛,老伴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
“伙计……”张大爷的嘴角剧烈第颤动着,好像想说什么,又好像只是想要挤出一个微笑。
“干啥呢,让人看了多不好。”张奶奶一脸别扭地抬起手,在张大爷眼角抹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脸说道,“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
“哦,对,对!”张大爷急忙点头,然后抬起不断颤抖着的左手,就往右边的袖子里面掏去。
尽管特意扭过了头,但从我的角度还是很轻松就能看到,张奶奶的脸已经变得通红。
张大爷的手一刻都没有停止颤抖,以至于他在袖子里套了好半天都没能找到他的目标物。到最后,甚至是张奶奶自己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解开了张大爷衣袖上的扣子帮着他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给你。”张大爷嘿嘿地笑着,就像是几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傻小子一样,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张奶奶。
“又是这玩意儿。”张奶奶板着脸,状似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嘿嘿。”张大爷只是抓着没剩下多少头发的头傻笑。
看着这样的张大爷,张奶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那朵还是枯萎的不成样子的花接到了自己手中。
然后,就像是羽毛一样,一小片白色的花瓣从两人手指相接的地方飘落,坠至地面,悄然无声,却四最温柔的轻抚。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手指便没有立刻分开,而就是这一瞬间的错愕,给了更多花瓣出现的机会。
刚刚的那片花瓣就像是药引,落地的瞬间就引爆了之后的全部。
雪白而又柔软的花瓣从两人手指相触的那块小小的空间喷薄而出,似是压抑了很久一般,扑簌簌地就飘满了整个房间。就像冬日天空里的烟火,张扬了漫天的肆意心情。
瞬间的喷溅过后,那些小小的花瓣开始在空中享受着短暂的飞翔,一时间将整个房间都渲染成了梦幻的色彩。
两位老人的表情似是惊叹,似是呆滞,最后却都转化为了相同的笑意,只专注地看着对方。
轻灵无比的梦幻的白色花瓣在空中飘舞、靠近、重组,重新构成了一朵朵柔美的瑶芳。
重组后的花朵在享受了片刻的飞翔之后,旋转着落回地面,聚集在两位老人的脚下,簇拥成了一片小小的花海。
“真是厉害的戏法儿啊,老头子。”
“是啊,伙计。”
然后,张奶奶的身体开始慢慢地消失。
“诶呀,看来得走了呢。”张奶奶看着自己开始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笑得更加温和了,然后,她将目光固定在张大爷身上,再也不肯移动了。
“我走了之后,帮我看看电视选秀结果。”张奶奶说。
“谁看那玩意啊。”张大爷有些不满,不过在张奶奶愈发温柔的注视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随着张奶奶的消失,周围那些白色的花朵又一次聚集了起来,扬起了一股温和的风,消散了。仅留下的一朵,应该是从张奶奶的手中落下的那朵,但是现在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变得和刚摘下时一样了。
张大爷费力地蹲下身,捡起了这朵花,爱惜地吹了吹上面的土,眼神温柔。
我悄悄拉着陶玛斯离开了道具室。
……
“那些花真漂亮啊。”我对陶玛斯说,“没想到你还能弄出这么华丽的景象。”
反正已经请假了,我就决定干脆直接回家好了,所以我们现在正走在从学校回家的那条路上。
“嗯……还好吧。”
陶玛斯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一点活力都没有。
“你怎么了?”我急忙停下脚步,开始观察陶玛斯,可是他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你脸色不好。”
“大概,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冲着我的方向倒了下来。
“喂!陶玛斯?!”
然而,他没有再回答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