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个什么烈，这两铁球叫啥名儿？”王景转头对仇烈问道。
仇烈瘫坐在地，表情痛苦，喘着粗气，听得王景发问，只得瓮声作答道：“鸳鸯珠，七品法器。阁下喜欢的话，尽管拿去。只求……”
王景“喔”了一声，打断仇烈话语，轻笑道：“还挺文雅，算了，以后改名儿叫‘二蛋’算了。”
仇烈：“……”
王景似笑非笑瞟了一眼仇烈：“还不走？”
仇烈露出狂喜神色，大声道：“多谢不杀之恩，多谢阁下……”
艰难翻起身来，飞快的对着那名靠坐在石墙边的皂衣老者递出眼色，二人汇到一路，高一脚矮一脚的去了。
另一边，冷小石和石霜霜已经将冷钧扶起，找了一处台阶坐着。木楼内，十余名中毒的残余山贼，相互搀扶着出了门来，在冷钧周围稀稀拉拉的跪了一圈，个个泣不成声。
此时的冷钧已经面如金纸，虚弱不堪，怕是活不成了。
王景心中轻叹，这小栾山高风寨大当家，可惜了。
走到近前，冷小石抬起头，哽咽道：“景儿哥，救救我爹吧！我给你做牛做马，求求你……”
其他人都纷纷看向王景，眼中露出期待神色。
王景蹲下，手指搭在冷钧手腕，注入元气，细细查探，得到的反馈却是四个字：油尽灯枯。
其实主要原因还中毒，然后失血过多。
王景喟叹着摇头。
冷小石等人眼神黯淡下去，更有人放声大哭起来。
石霜霜握着冷钧的手，不断哽咽垂泪，低声喃喃自语：“都怪我……都怪我……”
忽的冷钧紧闭的眼皮微动，睁开眼来。
“爹！”
“大当家！”
“钧哥！”
众人纷纷开口呼唤。
冷钧看了一圈四周情况，又盯着王景打量一下，露出感激神色，虚弱开口：“小兄弟，多谢了……”
王景摆摆手。
冷钧将视线转到冷小石身上，缓声道：“石头儿，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去白鱼寨投奔你晚秋姑姑吧。要记得……我的话……照顾好你娘……”
冷小石投入冷钧怀中，放声大哭，不住的摇头。
冷钧摩挲着怀中的儿子，看向石霜霜，扯动脸皮，努力笑了一下，柔声道：
“霜霜，我很高兴遇到你……今后，你自由了……”
冷钧看向无尽的夜空，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在蓝楹树花的香味之中，他呓语念道：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阖上了眼睛。
石霜霜呼吸为之一窒，忽的捂住嘴巴，垂泪如雨。
感受到冷钧失去了呼吸，冷小石心中一慌乱，痛声叫道：“爹——”
众山贼也大声哭喊起来。
此刻青衣也自藏匿之处走了出来，走到王景身边，扯着王景的衣角，看着眼前的一幕，默然无语。
王景抬手拍了拍青衣的头，喟叹一声，一时也无言语。
忽然，在一众此起彼伏的哭声当中，石霜霜压抑地闷哼了一声。
冷小石抬眼望去，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石霜霜正握着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上，脸上挂着奇怪的笑意，软软的倒在冷钧的怀中。
冷小石怪叫一声，手足并用，扑腾着爬到石霜霜身边，嘴里连连哭叫：“娘啊，娘亲……”
冷小石捧起石霜霜的脸，泪水不住的往下滴，痛苦哽咽道：“娘亲……你怎么这么傻……娘，你不要抛下我不管啊啊啊……”
石霜霜蹙着眉头，感受着一滴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滚烫泪珠，抬起眼皮，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艰难的伸出手，摩挲着冷小石的下巴，喃喃道：
“小石头……你以后想做山贼就去做吧，娘不拦着你了。娘去陪你爹了，好好……活着！”
冷小石泪眼迷蒙，疯狂摇头：“不要啊……娘，你不要死……”
石霜霜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手无力的垂下来，气息微弱喃呢道：
“春观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你这个家伙，是在哪里抄的这些句子啊，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它们如此美好呢？我真的好蠢啊。钧哥，钧哥，等等我……
视线陷入黑沉沉又无尽无穷的虚空。
冷小石趴在父母尸身之前，忽然嘶哑着声音仰天长啸起来。
深夜的小栾山中，层层叠叠的山影林木。冷小石哀恸的叫着，像是寒冬里一只受伤的野狗，孤独，无助，充满丰盈的苦楚。
……
……
太阳升起，高风寨里错落的房屋，灰白两色。其间密密麻麻的蓝楹树，是蓝绿辉映。
寨子后的山坡之上，添了数十座新鲜的坟头。
那低矮山坡的顶末，冷小石木然在站在一座较大一点的坟茔前面，默然不语。
半坡之上，十余名幸存下来的山贼喽啰，“化劲散”的药效已经逐渐淡去，忙碌着为寨子里死去的山贼们挖坟立碑。
王景嘴里叼了一根青草根茎，和青衣排坐在在山坡之下，看着坡顶冷小石茕茕孑立的身影，也不想说话。
一袭红衣自寨子外急速而来，径直冲上了坡顶。
看身形，是个长发女子。
王景青衣二人看到，冷小石投入那红衣女子怀中，哭叫着说了一阵话。
半晌，二人分开后，只见那女人掏出一一个葫芦，仰起头，咕嘟咕嘟的喝几大口，随后将葫芦倒置，在坟头之前一通洒。
随后她着晃动的步子，长袖舞动，开口在坟前高歌起来：
“中路怜长别，无因复见闻。愿将今日意，化作阳台云。
仙郎久未归，一归笑春风。中途成永绝，翠袖染啼红。
怅恨生死别，梦魂还再逢。宝镜照秋水，照此一寸衷。
素情无所著，怨逐双飞鸿……”
清冽的调子，婉转悠扬，绵绵情意之中，却又似带着无尽的悲愤、无奈与痛苦，声声入耳。
王景听得其意，叹息摇头，原来也是一位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这红衣女人，分明是对那坟冢之中沉眠的冷钧，有着极深的情愫。
但偏偏，与之合葬的，却是在生前最后一刻才幡然醒悟的石霜霜。
这关系，有点乱啊……
那么这红衣女子，到底是谁？
山坡顶上，那红衣女子唱完一曲后，拉着冷小石的手朝着王景和青衣二人走了下来。
逐渐靠近后，王景才看清，红衣女子身形丰姿冶丽，乌黑长发扎了个马尾，柳眉弯弯，杏眼明仁，虽然神色显得有些憔悴，但步履坚定，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独特的英武之气。
冷小石泪痕未干，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之中，平添了几分静气，脸上虽然尚有浓烈的悲切神色，但更多的沉稳。
一夜之间，大悲大恸，他已然成熟许多。
冷小石开口介绍道：“景儿哥，青衣，这是我晚秋姑姑。”
王景和青衣起身见礼。
忽的王景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红衣女子神色诧异，道：
“有伤病？”
王景尴尬的抹嘴，摆手道：“无妨无妨，老毛病而已。”
这妙真洞天的“锁魂之咒”还是有点烦啊，时不时吐血不受控制，这种场合，多不合适啊？
红衣女子惊疑的上下打量王景，得见王景呼吸顺畅，气息平稳，确实不像有病的样子，才摆出放心的模样。
她将手中的葫芦挂回腰间，挥手道：“我是这小栾山白鱼寨当家人曹晚秋，这次小石头遇难，亏得二位出手相救。你们以后，就是我曹晚秋一生的朋友了！”
王景青衣二人赶紧客套几句。
曹晚秋却忽的毫无征兆，一拳递出，快如闪电，直奔王景面门！
众人齐齐一惊。
不过王景随意抬手，瞬时间也抡出一拳，简单直接，对上了曹晚秋的拳头。
轰一声响，气机相接，爆炸开来，劲风卷得众人呼吸难继！
王景和曹晚秋各自退后两步。
曹晚秋收起拳头，展颜一笑，夸赞道：“听小石头说，你抬手之间就击退了黑瓦营的仇烈，小小年纪，厉害呀，有空再和姐姐切磋切磋？”
王景哭笑不得，原来这曹晚秋竟然是个战斗狂人，见到强者就想练两把。
而且看她修为，竟然至少也是四境“真意境”。
这小栾山中，还当真是卧虎藏龙。先前高风寨大当家冷钧也是四境，而且还有点强。若不是因为中了暗算，怕是爆发出的战力更离谱。
赶紧摆手转移话题道：“晚秋姐姐说笑了，我这点微末道行，上不得台面的。昨夜在仇烈言语间听闻，黑瓦营的大队人马都去袭击白鱼寨了，不知情况如何？”
曹晚秋略微遗憾的摇摇头，说道：“那群乌合之众，与我寨子里的军师里应外合，倒是费了点手脚。不过打到一半，竟然纷纷仓促退走了，想来是得到了仇烈受伤的消息。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
青衣此时小声道：“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放那两个坏蛋走的，王景……”
王景有些尴尬，无奈的摸了摸下巴。昨日抢了仇烈的七品法器“鸳鸯珠”——当然现在叫做“二蛋”了，当场动手打杀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曹晚秋却摆手道：“无妨，仇烈此人，只会耍耍阴谋诡计，成不了大气候。再说了，用他来做小石头的磨刀石，再好不过了。”
又摸摸冷小石的头顶，溺爱说道：“小石头，现在开始就要认真修行了呵，仇烈的大好头颅，你要自己亲自去取回来呀。”
冷小石捏着拳头，咬着牙狠狠点头。
王景笑道：“大山贼‘滚刀小白龙’，迟早纵横天下！”
担心冷小石沉浸在伤心情绪中，王景适时调笑了一句。
冷小石闻言露齿一笑，挺胸正色道：“没错，小爷我可是要成为山贼之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