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精密的计算机，人类头脑的价值体现于何处？有人说，是人类独有的创造力；也有人说，是人类由激素影响而产生的情感；还有人说，只有人类才懂人类想要什么。
狄格泰觉得，他们说的都对，正是在人类团结一致的情况下，才有了如此严密的中央数据平台，没有犯罪、没有不公、没有歧视，这就是真正的天堂。
余琦站在街道口，他第一次觉得，人类是如此没有想象力的生物。怎么过了四十年了，都虚拟现实了，这个数据中央平台还需要等公交，思维瞬间传送呢？传送法阵呢？人类的创造力去哪里了？
这里不同于刚刚男人自己的模拟世界，实在是过于普通，与现实世界实在是太相似了，如果不是看到浮空汽车和飞行器，余琦真的觉得这里和自己那个时候没什么区别。
“天上地下啊。”怪不得那个男人痴迷于模拟世界，有这样的对比，就算是余琦自己也想付出几十年的光阴去买一个虚幻的梦想。
原地站了几分钟后，余琦终于觉得身上的酸痛感褪去，扭了扭脑袋，缓步从这个高科技公交站台边离开，他可没有钱。
七十七也一直没有再出现，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余琦拿着刀犹豫了一下，这个平台应该也算是一个巨型世界吧。假如自己劈开会怎么样，大家一起失业吗？
余琦把脑中想的劈开世界换成了劈开一条缝隙，然后挥刀——
街道上多了一条缝隙，很明显，这属于破坏公物了。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是他想的劈开缝隙，又没说是世界的缝隙。余琦这次想着给世界劈开一个小缝隙，然后又一次挥刀——
一位穿着与长相都很符合余琦审美的女士拦住了他。
“这位40%中性倾向特征、20%男性倾向特征、15%女性倾向特征、5%自定义倾向特征的生物学定义为人类的生物，您愿意我称呼您为？”
女士的面前凝结出“先生”、“女士”、“自定义”三个选项。
出于好奇，余琦将目光投向“自定义”选项，选项瞬间分裂开来，变成上千条内容，并还在不断增加。
“本系统所列内容按照人类常用思维联想方式进行排列，无主观排序意图。”这位女士还特地补充道。
“先生就好。”余琦回应道，这个女人应该是思维网里的程序，或者说是模拟人，因为自己读不了她的想法，自己只能读取人类的想法。
“好的先生，您对数据中央平台是有什么不满吗？或者是平台地板的花色触发了您的某些禁忌？”那名女士耐心地询问着。
“没有，只是不小心。”
“那我们需要谈一下您做这件事的理由……”
“好吧，我觉得这地板上的斑点让我想起了我童年的心理阴影。”余琦懒得和她搭话，对于和不讲道理的人去讲道理的机器，胡搅蛮缠最是有用。
“十分抱歉！已经处理完成了，先生，您如果有心理辅导需求的话，我随时都在。”余琦脚下的地板花色变成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图案，颇有种ai制图的抽象感，而那位女士瞬间就消失了，果然是程序一类的事物。
不过连程序都能有瞬移的功能，这些普通人却还得坐车，余琦不太理解，难道是担心服务器超载吗？
余琦想着给世界劈开一个小缝隙，再次劈了下去，果真出现了一小个黑色裂痕，但转瞬即逝。还是不可行吗？余琦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竖着劈的，裂痕却是横着的。
他换了个方向，结果裂痕指向的方向并没有变化，像是指着某个特定的方向。那难道说狄格泰的数据源其实就在这个方向吗？余琦一边劈出裂痕，一边朝着它们指向的方向前进。
在行进路上，余琦也在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这个虚拟世界充满了不协调的感觉，明明是几十年后，科技这么发达，还是在无所不能的思维网内，街道上的人却仍然要步行或者是坐车移动。
街上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浑浑噩噩、双目无神，活脱脱一副要与工作战斗到死的样子。回想起那个中年男人说的工作二十多年才买下模拟世界，让余琦感慨还好自己暂时不用面对工作的压力。
一个男人怀抱着透明的玻璃球，昏昏沉沉地从余琦身边走过，余琦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玻璃球，里面是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还有几个长相甜美的模拟人。男人非常珍惜手里的玻璃球，但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希望、工资」。
是用这个换取工资吗？未来世界的工作模式居然是这样，用想象力换取金钱啊，真直接啊。余琦看着男人晃悠悠的走着，眼看就要摔倒，忍不住上手扶了他一把。
“啊？啊！”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把自己的作品摔下来。
“你没事吧？”余琦关心地问他。
“没事，没事，刚刚意识断线了。”男人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工作久了就是这样。”
“需不需要休息一下？”余琦眼看男人的状态还不是很好，就多问了一句。
男人的眼镜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余琦。
“休息？”他的声音都颤抖了，充满了对没钱的「恐惧」：“还没赚下信息量呢，怎么能休息？”
他紧绷起精神，抱着玻璃球跑了起来，反正现实中的身体也不重要了，精神累些算什么，还要为模拟世界赚钱呢，公用的模拟世界与现实也差不了多少，枯燥、无味，他可接受不了在那样的地方一直生活。工作！工作！
余琦看着飞奔而去的男人，叹了口气，只是继续划着自己的裂痕，只不过裂痕的方向好像和男人要去的方向一致。余琦继续慢悠悠地走着，成为了这个急匆匆世界的异类。
毕竟也只有工作的人才会出现在这里吧，像是这个男人说的那样，攒下信息量买模拟世界的人，早就在模拟世界畅玩了。不过模拟世界会不会也需要运行维持费用呢？他们会不会在模拟世界当自己主人一段时间后，还是要出来工作呢？这个余琦就不清楚了。
在胡思乱想中，余琦终于走到了目的地——一个巨大的半球型建筑。
“连画风都不一样了啊。”这个建筑明显是幻想风格的，与正抱着玻璃球往里进去的那些憔悴的人们形成了两个极端。在门口排队的人们，光从外表来看的话，女性居多，男性偏少，不知道是工作性质的原因，还是现存人口男女比例的关系。
他们的长相、穿着和过去的人们没有太大差别，即使是在虚拟世界里，这些人们还是保留着他们原本的长相和身材，只是有个别人的妆容稍显大胆，不过即使是在连休息都没有的连续工作的情况下，这些男女还是会化妆，是为了给予自己一些精神上的慰藉吗？
那赛博化妆品也要花钱吗？余琦想大概是要的，甚至还挺贵。就像是模拟世界有各个限制一样，这个中央平台的限制更多了。
不然也不至于只有少部分人化妆，直接就都直接像之前遇到那个超人侠一样，在模拟世界里赛博整容了。
建筑的上方飘着“梦想屋”三个字，不断地有玻璃球从里面喷射而出，但就喷射速度和角度来说，这些个玻璃球应该不是梦想屋想要的梦想，而是那种没有想象力、被抛弃了的梦想吧。
人群分成了几十个队伍朝着梦想屋缓缓前进，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玻璃球叹了口气，扔掉后就走了，他知道就自己这糊弄人的东西交不了差，与其被骂，还不如回去再加会班。
余琦悄悄捡起那个被丢弃了的玻璃球，混入了队伍里。他一边排着队，一边看着自己怀里的玻璃球，里面正有两个小人在争吵。
“你说说，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来，你有几次让我省心过？”女性模拟人双手叉腰，尽是说不完的苦楚。
“不是我为家里挣钱，你哪能安心在家就这么闲着，我看你就是闲出屁来想的太多了！”男性模拟人怒发冲冠，鼻孔里哼哧哼哧的往外出气。
余琦默默地把这个玻璃球伸远了一些，结果前面的人也都走开了几步，实在是太吵了。不过倒是没人上前和他说话，这些人都只是盯着自己怀里的玻璃球，不关心他人。
余琦看着四周人们心里的「痛苦、烦躁」也没什么办法，谁能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喜欢看这个，既然都排上队了，就不要纠结这么多了，来都来了。
周围的人默默忍耐着两个小人的争吵，看着余琦的玻璃球敢怒不敢言，都在等着他的“梦想世界”赶紧被审核打退回来，不会做梦就不要做。
过了一会，余琦怀中的玻璃球里吵闹声渐歇，这两个小人被刚刚出现的两个新小人劝住了，现在正在哭泣着回顾美好生活，都打算去重拍结婚照了。
老实说，还不如吵到底呢。余琦刚这么想，玻璃球就如他所愿，两个小人又开始吵了起来——剧情开始重播了。
等了十几分钟后，余琦终于排到了梦想屋的门口，这大概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拯救世界也要排队了。都要他看着前一个人十分忐忑地走了进去，手里拿着的玻璃球有个金发的女人高举圣剑，呐喊着余琦听不懂的语言。
是什么英雄故事吗？余琦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梦想屋前的喷管里已经把那个球喷射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抄袭！
红字显示着前一个人被打退的原因。
余琦见前一个人走到滑梯口划走了，就赶忙走了进去。
“还在那抄袭几十年前的动漫，真以为我年纪小没看过啊？”一个稍显瘦小的年轻人背对着余琦坐在椅子上，还评价着刚刚的“梦想”。
“那个，可以开始了吗？”余琦试探着问了句。
“咳咳。”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立马拍了下身前的按钮。
“请交出你的梦想！”一个明显悦耳的女声响起。
余琦左右看看，发现台子上有个弧面凹槽，就将玻璃球放在了上面。一道蓝色的荧光闪过后，房间里响起“叮”的一声，颇有种微波炉热饭的既视感。
“查重过了是吗？”男人这才带着椅子一块转了过来，脸色苍白，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他有些愉悦地捧起了玻璃球，然后看到了里面正在吵架的两个小人。
他的表情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斟酌着问了余琦一句：“你应该自己体会过自己创造的梦想球对吧？”
“尝试过一次。”余琦从男人脸上看出了明显的「拒绝」，但他还是很自信的说了这句话，虽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尝试这个叫做梦想球的东西。
说来也是，男人点点头，都是在这工作，也不可能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恶心上级对吧？
“你觉得你的梦想球做的怎么样？”男人保持着微笑，「自我安慰」，这东西也许只是看起来不好看。
“我去除了传统男女之间大部分的吵架内容，却保留了无理取闹的那部分，只有这样，你才知道你吃的是……啊不对，你体会到的是真正的老夫老妻间的感情。”余琦点名了这个梦想球的主旨——凑活着过呗。
男人的表情绷不住了，他总觉得眼前这人话里有话，但工作职责让他不得不举起玻璃球，触碰到自己的额头。没事的，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品鉴师，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不过是还没加工成模块的小小梦想球，怎么可能……
“嘭！”男人仰面躺倒在地上，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解脱」
就这样呗，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换个地方工作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要天天坐在那无休无眠，再忍忍吧，再过几十年就可以买到自己的模拟世界了，还用在这品味*一样的玩意？累了，毁灭吧。
“已下线。”红色的字体闪烁着，而余琦进来时候的门也开始缓缓关闭，在这个通道前排队的人们见到这种情况，只能抱怨着自己运气不好，赶上了特殊情况，准备换另一个地方进行排队。
这东西这么厉害吗？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带着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消失在眼前，余琦从地上捡起了玻璃球。他又在空中划了一道裂痕，这道裂痕指向正下方。
余琦看着文明毁灭倒计时的6个多小时，起了别的心思。他拿着刀，对着“已下线”三个字挥了一下，那三个字果然消失了，门又缓缓打开了。
刚刚准备离开的众人又停下了脚步，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余琦。
余琦转过身按了下按钮。
“请交出你的梦想！”悦耳的女声响起。
听到“叮”的一声后，余琦面带笑容转过了身。
“查重过了是吗？让我康康。”他拿过了凹槽上的玻璃球，贴到了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