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的门半开着,露出个长柄扫把的顶端,上面的红色塑料皮卷起,显示出下面斑驳的木头颜色,歪着那穿着铁丝手环的水桶是蓝色的,一把灰扑扑的拖把横在地上,在安静的白光里死气沉沉。
顾牧尘用手扶住膝盖,微微俯着身子。
说不上来,心里非常难过。
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这会心里就是空洞而失落,就是黏糊又酸涩,堵得一口气上不来,难受得要命。
没关系,顾牧尘给自己打气,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再说。
会解决的。
拖着沉重疲累的双腿,他转身向外离开,只要能去到医院一楼大厅,或者见到什么过路的人,联系上自己的助理就好。
右边一处巨大的广告牌,光鲜亮丽地折射出灼目的光,顾牧尘走上前,推开挨着的两扇米黄色木门。
还好,这里是处步梯间。
他轻轻跺了下脚,顶上的声控灯亮起来,照亮了光洁的暗色台阶。
慢慢地向上走楼梯,声音在相对密闭又安静的空间里无比清晰,还带有回声。
好冷,头痛欲裂。
他几乎是把全身力量都放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身体往上走去,明明只有十级不到的台阶,却要耗费如此大的力气。
没关系,慢慢来。
顾牧尘有的是耐心。
可刚刚到了转折台那里,在灯灭掉的刹那,顾牧尘还是膝盖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
身上没有传来疼痛,所有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在大脑,耳畔轰鸣,眼睛被烧得干涩,在茫茫的黑暗中失去焦距,什么都看不到。
像是坠入浪花翻腾的无尽海底。
很淡的一声笑,轻得如同叹息。
上方的台阶处坐着一个人,柔软的灰色短袖,卡其色的裤腿往上卷了两道边,白黑相见的篮球鞋,清清爽爽,仿若夜幕低垂时闪着的一粒星。
叶舟托着腮,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语气漫不经心。
“怎么不懂爱惜自己呢,搞得这样狼狈。”
他站起来,身形在黑暗中像敏捷漂亮的花豹,下台阶的时候脚步轻悄,一点点的回声心跳般响起。
顾牧尘本能地觉出危险,浑身却沉重得压根提不起来,眼皮酸痛,意识涣散。
楼梯间没有灯光,暗得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叶舟步伐沉稳,仿佛他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他弯下腰,温柔地把失去意识的顾牧尘打横抱起,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顾牧尘每天就睡那么五六个小时,还能精神抖擞活蹦乱跳,一方面是天生觉少,另一方面就是这人睡眠质量极好。
“咻”地一下就能睡着。
不怎么做梦。
眼睛闭上翻个身,睡得就那叫一个香甜,伸懒腰的时候就是早上七点,起床晨跑洗个澡,气定神闲去公司上班。
但此刻的顾牧尘,却难得地做起了梦。
很奇怪,他也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四肢百骸仿佛已悄然远去,天大地大,茫茫夜色,只有具空灵的灵魂轻轻地飘。
他梦见山坡上大片的蒲公英。
白色绒毛种子聚成朦胧的圆,悬浮在柔绿色的田野上,黄翅的蛱蝶被风托起,又倏忽间消失不见,顾牧尘走啊走,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蒲公英丛,他的身体越来越小,蓝天越来越近,鳞光闪闪的小鱼从云层中游下,擦过他发烫的脸颊。
地面变软,天空倒转,顾牧尘猛然一惊,发现蒲公英变成了白色的沙,打着漩涡扯住他的脚,要将他温柔地吞没。
要喘不过气了。
他拼命地挣扎,可身子逐渐陷落得更厉害,明明在做梦,窒息的感觉却如此真实,手指灌铅般沉重,脚踝处的压力无法挣脱,顾牧尘终于冷静下来,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口渴得要命。
顾牧尘拼尽力气掀开眼皮,昏沉中感觉有人将自己抱起,他靠在个温暖的臂弯中,唇边被送来微热的清水,浅淡的呼吸从脸颊出传来,带着点冷冽的薄荷味儿。
不行。
不能喝。
他还记得那个模糊的黑色轮廓,和难以描摹的危险心悸感。
抱着自己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很温柔,可他这会儿耳畔轰鸣,居然无从辨清内容,只能凭着本能抗拒。
水杯被伸出的胳膊碰撞,大半都洒在白色的床褥上,叶舟神情不变地把玻璃杯放回桌上,冲旁边站着的护士微笑。
“麻烦您了,换条被子吧。”
他把顾牧尘在病床上放好,站起来去旁边洗了手,再重新把人扶起来,耐心问道:“还要喝水吗?”
顾牧尘沙哑着声音:“……要。”
可玻璃杯沿儿都递到嘴边了,他却又突然转了性子,紧紧抿着唇,无意识地往外挣扎着,胸口不住地起伏,衬衫上面的几颗扣子解开了,随着顾牧尘的动作露出片白皙的肌肤。
叶舟的眼神很安静,低声哄道:“马上就能挂针了,先喝点水,会舒服许多。”
顾牧尘半阖着眼,仍在喘息,原本红润的唇被烧得干燥,甚至微微起皮。
头疼,看不见,心又跳得厉害。
可下一秒,他就被迫后仰,露出脆弱的脖颈。
冷冽的薄荷味。
叶舟的左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不容抗拒地塞进发烫的嘴唇里,顶开紧闭的牙齿,刚刚洗过的手指泛着冷意,立马被唇舌的温热所沾染,濡湿了那么点微凉。
“听话,张嘴。”
下巴被牵制住,对方的手上加了一点点力气,不算重,也容不得他挣扎,新接好的水顺着半开的唇进入口腔,终于缓解了喉间的干涩生痛,一道水流顺着精致的下颌线落入锁骨,被揽着自己的人拿手指揩拭了,只在衬衫上洇了微不足道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