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哼响起,搂着他的怀抱却纹丝不动。
骨剑上金光流转,载着他们飞速冲出塔楼。
几乎就在飞离的下一秒,塔楼在浊息腐蚀下彻底沦为灰烬。
轰隆、轰隆。
而江荼艰难地扭头看向塔楼的方向。
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
叶淮带着江荼降落在不远处的平地上。
一落地,江荼就呕出一口黑血,呼吸略有急促地抬手摁住眉心。
离开浊息范围以后,对身体的控制权转瞬回归,但那片刻的灵魂割裂已经足够骇人,从没有人能让阎王爷在战斗时感到生理意义上的束手无策。
再想想那块突如其来的木板,哪有那么凑巧,不偏不倚击中他的后背正中?又有哪块木板,能有几乎将他脊背都砸断的巨力?
更不用说,那些浊息就像是准备好了一样,他甫一受伤,就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来,想要牵制住他。
——根本不是什么木板松动,是有人故意为之。
江荼冷笑,空明山还真是热闹。
耳边,响起一阵潮湿的呼吸声。
江荼扭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双湿漉可怜的狗眼。
江荼在心里叹气,抛开生理不谈,这里还有一位让他感到心理意义上束手无策的家伙。
叶淮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样子,眨眨眼,两行眼泪就从琥珀色的眸子里淌了下来。
来了,江荼心想,像偷吃了送人的糕点被抓个正着的狗,明明犯错了却一副委屈又可怜的姿态,让人狠不下心斥责。
退一万步说,这个动辄掉眼泪的东西到底是他徒弟,还是什么狗成了精?
江荼拧眉:“哭什么?”
叶淮跪着往他身边挪了两步:“师尊,你感觉怎么样?我出门时带了药,你吃一颗。”
说着他就往怀里掏,掏出一地瓶瓶罐罐,从止血化瘀到清热解咳,竟然都有。
江荼看得眼皮直抽,幸好乾坤袋有容量极限,不然叶淮得把整个行云峰给他搬来。
不过叶淮的动作倒是提醒他了,江荼从怀里摸出宋衡给他的药,仰头吞下一颗。
叶淮停下翻找动作,看着他,很受伤的样子:“师尊,你吃的是什么药?”
不像是吃了药,倒像是背着他了腥。
江荼觉得他这样子傻乎乎的,心情稍微好些,将药瓶往袖中一藏:“寻常药物,调息补血的。”
“哦...”叶淮仍旧很是失落,心想若是寻常药物,哪里比得上他乾坤袋里这些?师尊是不是不愿让他知道,还是生了他的气了?
沉默。
叶淮干巴巴地试图重启话题,道:“师尊,您好点没有?”
江荼点头:“好些了。”
宋衡所制灵药能够祛除浊息对他的腐蚀,只不过炼制此药似乎有违苍生道,他不是故意瞒着叶淮,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话说回来,这药当真是有效,服下一颗后体内郁结之气都消散,灵田内一片清明舒畅。
江荼不得不感慨鬼帝力量,果然非同小可。
一瞥,又突然注意到什么,好不容易平复的眼角又开始抽动。
他朝叶淮招手:“过来。”
叶淮手脚并用蹭到他身边,江荼瞥他一眼,确认自己并不是眼花看错,揪住叶淮的领子就把人压下去。
叶淮“唔”了一声,不知师尊为何突然动手,但还是顺从地弯下腰,磕头请罪的认错姿态:“师尊,您为什么要救祁昭他们?祁弄溪暂且不提,祁昭和祁沣承有什么...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荼摁着后颈压在地上,江荼冰冷的手没有丝毫温柔可言,冷漠地将止血散洒在叶淮背上。
那里被浊息抽得皮开肉绽,屡屡大幅度动作,伤口得不到愈合机会,汹涌的血将粉剂冲散,江荼不得不将一整瓶止血散都倾倒下去,皮肉才堪堪有了弥合的趋势。
这可是麒麟骨血,叶淮竟就这么任它流着。
想想以往这小子受了点皮肉伤,都要凑到他面前哼哼唧唧半晌,偏要他亲手上了药才肯罢休,此刻却一声不吭,半个字也不提,江荼实在有些不理解他在想什么。
他无视了掌下疼到抽搐的肌肉,沉默着给叶淮上好了药,药瓶随手一丢,站起身来。
“叶淮,我告诉过你,修道之人有三不可为,”江荼转眸看他,“你还记得么?”
叶淮哪里会不记得,当即道:“不可唯利是图,不可贪生怕死,不可...”
他突然一愣,旋即低下头去。
江荼低头看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叶淮便小声嗫嚅着:“不可见死不救。”
——江荼回答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要救与自己有过节的祁昭和祁沣承之流?
因为苍生为重,不可见死不救。
恍惚中,江荼已转身迈步。
叶淮看着江荼的背影。
天空中鱼群泛出的银白光亮,洒在他的身上。
那样的冷漠疏离,叶淮却看出了神性。
冷淡和温柔从来不是反义词,它们在江荼的身上和谐共生,甚至温柔在大多数时候,都远超过江荼身上冷淡的气质。
只不过江荼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背后的视线陡然炙热,江荼仰头看着天空的鱼群,抬手送了一道向上灵力。
不出意外,灵力触到鱼群的刹那,好像撞击到了什么屏障,直接溶解在鱼的海洋中,像一道红色波纹。
出不去的不止他们,浊息在地平线上蔓延,如同爬山虎的藤,只能向上,难以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