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在他们的缠斗中迷茫地抬起头。
谁心地良善?那个用灵力控制他、不听话就要杀了他的江荼?
江荼现在都要用灵力把空明山劈了,这话你说出去自己信吗?!
虽然心中如此崩溃,祁昭还是眼明手快,提起剑就加入战斗。
他看得出来,这只鬼兽的力量在短时间内突然暴涨许多倍,和原先苟延残喘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
鬼兽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嗜血残酷只知杀戮,因为没有人性,一旦交手就是不死不休。
祁昭现在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江荼身上,当然不能让这只鬼兽去阻拦江荼。
然而下一瞬,一道清风从二人一兽之间穿过,风息轻微,却让二人心中警铃大作。
“师尊!”
“江长老当心!”
江荼无需他们提醒,猛地调转无相鞭,长鞭没入地表很深,拔出时却不见拖泥带水,挡开刺来的铁器,四两拨千斤般向旁侧一压。
啪嗒。
是枪尖点水的声音。
下一刻江荼猛地向后仰下,凌厉枪风压着他面颊而过,长发坠入水里,如飘散开的藻葕。
但他不只是躲避而已,只见江荼同时一腿抬起,脚面不偏不倚踢中袭击者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就将对方的腕骨生生踹得错位。
一声难以克制的战栗闷哼传来,江荼身形轻盈地与偷袭者拉开距离。
偷袭者咬牙忍住剧痛,完好的手捏着自己的手腕,强行将腕骨接了回去。
他疼得冷汗淋漓,江荼的话语更让他心中发冷。
“祁弄溪,你的枪术不错。”
此言一出。
所有战斗都中断。
祁弄溪的脸上的浊息溶解,露出青涩腼腆的脸来:“江长老是、是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江荼没有隐瞒的意思:“这里确实是鲲涟仙君的秘境,但元神化为秘境有一个先决条件——他是自己陨落,而非枉死。”
言下之意,鲲涟仙君并非冲关失败而死,而是被什么人杀死。
至于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祁弄溪没有否认,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江荼笑笑,笑容中多少有些大发慈悲,“这一路走来我们看见的回忆,说是鲲涟仙君的回忆,并没有错。”
“但是我很困惑,如果是鲲涟仙君的回忆,为什么在那间山屋中,鲲涟仙君才像是外来者?”
——山屋回忆中,主视角并不是鲲涟仙君,而是屋内的某人。
祁弄溪看向江荼,但只有一瞬,又迅速移开目光。
江荼继续道:“...很古怪,不是么?但是当我看见任雪练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
“亲历这两场记忆的,除了鲲涟仙君,不是还有你么,祁弄溪?”
“如果是以你的视角,一切都说得通了,”江荼的语气中并没有识破诡计的自得,顿了顿,“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祁弄溪点点头:“江长老请、请问。”
江荼的目光落在雪练身上。
“后来对任雪练动用搜魂术时,你并没有被拦住,而是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他死去,是也不是?”
“...”祁弄溪跟着看过去,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笑容,“江长老甚是敏、敏锐。是的,鲲涟仙君让我看、看着雪练哥哥为我而死。他摁着我的脸,不让我移开、移开视线。”
他的声音很虚弱,带着些许鼻音,似乎此刻想起,依旧痛不欲生。
但江荼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手中灵力如箭掠过,只听噗通一声,就将祁弄溪腰间玉佩的挂绳切断。
漆黑玉佩落入水里,祁弄溪并没有捡。
“江长老发现了,这个是、是假的。”他掀起外衣一角,露出一枚玄黄玉佩,“这个才、才是真的。”
地玄黄。
祁弄溪是地阶修士。
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可以杀死鲲涟仙君。
而任雪练的死距今不过十年。
那时祁弄溪即便未到地阶高度,也不可能在普通弟子没有毫无还手之力。
“你不是不能救他,”江荼毫无慈悲,“而是不想。”
祁弄溪的脸瞬间红了,用力地摇着头:“不、不是的!我有苦衷,我...”
江荼当然知道:“你要为你的父母复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实力,只能扮演一个没有灵力的废物。”
祁弄溪看上去很是激动:“我就知道您可以、可以懂我...”
懂?江荼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你们祁家之间的恩怨纠葛,你想报仇,如何报仇,与我无关。但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竟敢拉着整个空明山域陪葬?”
空明山域内有多少无辜性命?安能为仙家仇恨而白白葬送?
祁弄溪在江荼的质问中,显得尴尬局促,突然双手抱拳,向江荼鞠了一躬。
动作时他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枪,神情一瞬慌张之后,长枪又溃散成点点灵力收归体内:“江长老,对、对不住,我无意...伤害你们,更不想杀...杀其他人,但是只有、补天仪式...才有机会。”
他躲闪着江荼的视线,神情中写满了歉意,双手绞着衣摆,活脱脱不知所措的模样,和初见时毫无分别。
但抛去这些,他的话冰冷至极。
他不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死,但也不在乎所有人一起死。
人之孽有许多种,背负人命称为杀孽,无论是否事出有因,入地府后灵魂中都会打上烙印,即便不必入地狱受刑,来世也必当以另一种方式偿还欠下的孽。
这是苍生道的规矩,身为阎王的江荼也无法违背。
他会劝杀人者来世向善,却永远不会阻止反击的刀刃砍向屠夫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