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烹茶,而且他的身边...好像少了什么?
一个应该在他脚边打转的...
违和感传来的刹那,江荼的太阳穴抽痛起来,刚抬手想要摁压, 他目光一瞥——
嗯?
只见茶壶对面, 还有一壶酒,用灵力温蕴着,烟雾缭绕的,酒只有一小盅, 声势却浩大极了。
江荼刚刚拂开的雾气,原来大部分都是这酒盅冒出来的。
张扬如此, 真不知道谁能如此花里胡哨。
“...!”
这时,江荼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没有听清,却本能地知道是在叫他。
江荼抬起头,一道健劲身影同时飘然而至。
此人身穿一袭白衣,肩膀两侧负有青铜肩甲,是野兽头颅形状,头生角又有尖耳, 江荼看着眼熟极了,却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
厚重肩甲之下, 却是高开叉的领口,大片肌肉在衣物间鼓动着,一道狰狞伤疤横卧在胸口。
江荼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迅速将目光下移,入目便又是甲,腰甲外系了一圈红绳,泛出凛冽杀伐的寒光。
再往下,此人的战靴也不是寻常形制,像野兽利爪的复刻,尖爪弯钩压在地上,便是四个深深窟窿。
江荼心想,看来他就是酒盅主人,真是够花里胡哨的。
男人笑嘻嘻地看着他:“看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见,酒你也替我温好了?真好。”
江荼心想,我哪里有帮你温酒,嘴却已经自己动了起来:“你应该少喝点了。”
男人还是笑嘻嘻的,一撩衣袍,坐姿豪放地上塌:“都听你的。”
他端起酒盅,碰了碰江荼面前的茶壶,发出一声清脆响。
紧接着男人就将酒一饮而尽,一抹唇瓣,又歪过头,撑着脑袋对着江荼笑。
江荼被看得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
男人笑弯了眼睛:“本座看自己的道侣,有什么不可以?”
他大概本意是调戏江荼,谁料此言一出,他自己的脸就先红了,男人抬手摸了摸鼻尖,小声道:“...你什么时候随我走?我们回去成亲。”
江荼心底的违和感已经拉到最满,然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此刻的他并没有感到抗拒。
江荼道:“再等等。”
“我就知道,”男人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江荼脸上,又笑了起来,笑容傻里傻气,“亲我一口呗。”
不等江荼回答。
他就支起上半身,捧住江荼的脸,欺身凑近。
江荼看着男人的眼睛,这双眼睛热烈至极,就像浸泡在糖水里的果脯,不用挤,爱意就溢了出来。
他很爱他。
江荼看到自己的脸在男人的眼眸中不断放大,他惊讶地看见一抹清浅弧度挂在自己唇角。
他竟然在笑。
发自内心的、有情绪的笑容。
这不可能。
江荼彻底清醒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
他断情绝欲千载,哪里来的业障,敢这样戏弄他?!
江荼声如凛冽寒泉:“...破!”
灵力如鞭!
啪!
“...唔!”
江荼猛地翻身坐起,气喘不止。
眼前甫一聚焦,就看见叶淮坐在地上,一道鞭痕印在他白净的脸上,无相鞭气势汹汹地守在江荼身前,噼里啪啦冒着红光。
明察秋毫的阎王爷诡异地沉默了。
好像哪里不太对?
还没来得及发问,被抽了一耳光的叶淮手脚并用凑近过来,一双琥珀眼认真地看向江荼:“师尊,你醒了。”
江荼看着他脸上的鞭痕,觉得有些微妙,问:“你在做什么?”
他只是正常一问,叶淮的脸却倏地红了,摸了摸鼻子。
这个动作...江荼敏锐地联想到方才的梦境,然而刚想要细想,脑子里却一片白雾。
好像酒盅的雾气都弥漫进他脑子里一样,梦境所见雾蒙蒙的,那道人影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江荼深深蹙眉,脸上刚表现出不适,叶淮立刻凑得更近:“师尊,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江荼正要回复,忽的一顿,“叶淮,手伸过来。”
叶淮半跪在他身前,似乎没料到会被逮住,畏畏缩缩地将手臂递到江荼面前。
手臂上新生的柔嫩血肉比其他皮肤颜色浅,呈条状纵横交错。
即便此刻已经愈合,也看得出是刀刃留下的痕迹。
叶淮又喂他麒麟心血了。
唇腔里残留着无法磨灭的血腥气,但江荼的重点不在这里,他反手捉住叶淮手腕,一搭寸关尺。
脉象间,灵力涤荡如深海浩瀚,一下一下冲刷着丹田,满而不溢,潮起潮落。
这还没完,与叶淮肌肤相贴的刹那,叶淮的识海景象竟毫不设防地呈现在江荼眼前。
金色的日出,从山的影子里升起,俄而光芒万丈都铺满青苔山峦,一眼海枯石烂,一眼星移斗转。
只差一步,日轮就能照彻寰宇万川。
“三阶大圆满。”江荼轻声道,“从灵力的深厚来看,已该有地阶。还差雷劫。”
叶淮依旧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江荼哪能看不出来他心虚,却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便问:“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叶淮半月前刚渡完雷劫登至三阶,甚至他昏迷前,也还是三阶前期,眼下却已有了地阶实力。
即便是气运之子,这个修炼速度,业已超出江荼预料。
他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者说,已知三年前叶淮是靠喂他麒麟心血才将他唤醒,这趟江荼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的腐蚀远比三年前更加严重,叶淮得喂他多少血才能唤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