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显然噎住了,狗脑努力地运转着,“我们藏起来,师尊,藏到下界,藏到最偏僻的地方…山里,河边。”
“天地之大,难道容不下我们二人吗?”
江荼注视着叶淮的眼睛,像一块澄澈的琥珀,说这话时,情意都快要满溢出来,江荼若再看不懂,就是傻子了。
他的徒弟,明明从小就最没有安全感,却愿意为了他,做一个四处流浪的通.缉犯。
江荼缓慢地,温柔地捧住叶淮的脸:“你错了,叶淮,天下之大,容不下神君存有私心。”
叶淮在江荼亲昵的抚摸中,红着眼眶:“师尊,我怎会不知道我们逃不了一世…但能逃一时就是一时,师尊,弟子愿与您共赴黄泉。”
生同衾,死同穴。
古来爱侣同生共死,便是如此求。
可他刚遇到叶淮时,这个小小少年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江荼没来由地感到些恐惧。
不懂七情六欲的人本不该有恐惧,江荼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狠不下心走了。
江荼将心中不该有的波动尽数掐灭。
“共赴黄泉哪是这么轻飘飘的事,”江荼笑了一声,手指一掐,如幼时那样扯了扯叶淮的脸颊,“叶淮,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先吐出一口血来。
或许是梦境中强行醒来的后遗症,又或许是浊息的腐蚀已经侵入内里,江荼眉心紧蹙,面无表情地擦掉唇角的血。
叶淮突然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滚落:“师尊,其实您早就...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对不对?您强撑着来灵墟山,是放心不下弟子,可我、师尊,我没有出息,我不能没有你。”
江荼没有否认,只安静地看着他,用沾满血的手,擦掉叶淮眼角的泪花。
叶淮看起来哭得要接不上气了,但他看着江荼的眼睛却认真极了:“师尊,求你了,弟子求你...”
“与我结生死契吧,从今以后,师尊去哪里,弟子都追随您...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似乎是怕江荼拒绝,叶淮牵着江荼的手,将额头抵上来:“您曾承诺我的,若我剑道大成,您会答应我一个要求,师尊,就这个要求吧,您答应我,求您了。”
江荼的手掌一路向下,再度捧住叶淮的脸颊。
他摸到一手的湿润,眼泪很快就会被他的手掌冷却。
江荼沉默许久,从叶淮的角度来看,他大概是在犹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敢去看叶淮的眼睛:“我确实承诺过你,如果你想让我在这里兑现诺言,我...”
江荼用力闭了闭眼:“我答应你。”
从此以后,我们...
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可叶淮不知道这些都是江荼的设计,他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小兽呜咽般的呜噜呜噜声。
江荼甚至怀疑一个人类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
但很快他就无暇顾及这些。
叶淮张开双臂,将江荼整个人拥进怀里,明明占据主导的是他,他自己却颤抖得不像话,脑袋直往江荼颈侧拱。
叶淮的突然袭击让江荼无处安放双手,只得顺势揽住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揉着。
正是这个动作,叶淮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做梦,猛地又弹起,手足无措地红了脸:“师尊,弟子、弟子僭越了。”
他看向自己不断摇晃的麒麟尾,尴尬地想把尾巴藏起,又小心翼翼地去看江荼的表情,见江荼没有表现出厌恶,更加欣喜:“师尊,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答应我了?”
“…我从不信口开河,”江荼语气平静,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直结契而已,不过暂缓燃眉之急。”
江荼深知叶淮不会不愿意与他假戏真做,但他此刻是“被逼无奈”,只有这样说,才能打消叶淮的疑心。
——虽然这傻东西看起来并没有疑他。
不仅不怀疑,甚至眼眶都红了,鼻尖也红,尾巴却不摇,像是呆住了,半天才一边掉眼泪,一边傻兮兮地笑:“都听您的,师尊,弟子都听您的。”
江荼伸出手,掌心向上:“事不宜迟,此刻便结契吧。”
一只滚烫的手落在他掌心,叶淮的眼睛紧张地眨动着:“师尊,我们…”
结契与师徒不同,无需他人见证,结契是私密的,往往情到浓时,会不自禁地与爱侣结契。
但如果可以,叶淮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今时今刻,今夜,今月,江荼邀他结为道侣,共度余生了。
但是…情急之下的结契,粗糙一点,就粗糙点吧。
幸好,今夜月色甚美,如醇酒玉液;万里无云,恰如天地广阔。
便以月色做媒,天地见证。
叶淮认真地牵起江荼的手,看着江荼纤长的手指与自己交握,一点一点拢得极紧。
“师尊…”叶淮张开嘴,气氛烘托下,他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告诉江荼。
比如,师尊,好久好久以前,我就幻想着,想要与你一生一世,并肩同行;
师尊,我好高兴,哪怕你是逼不得已,我也好高兴、好高兴;
师尊,我…
叶淮眼底的情意满得快要溢出来,比日辉还要滚烫,烫得江荼无处躲避。
江荼预感到叶淮要说些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的话,起先他就招架不住,现在气氛如此,若是叶淮真的说了,他恐怕控制不住就要逃跑。
堂堂阎王爷,竟在小徒弟的攻势下想要落荒而逃。
江荼用行动堵上了叶淮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