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
飞萤仙君惨白的脸, 就悬浮在他的身侧,眼眸只微微转动,贴凑上来。
她的四肢已经全部变成水母触须,而江荼骇然发现,那些他以为是手掌的东西,其实正是飞萤仙君的触须!
怪不得毒素如此激烈,却又不在江荼的预料之内。
兽毒非修真界药修研习的范围, 恐怕也只有高溪蓝水首座能够运用自如。
呼吸越来越困难。
而飞萤仙君的触须还在不断收紧,紧到江荼似乎能听见脚踝被勒断的声音。
他的口鼻被触须牢牢缠住, 一旦试图呼吸,就会吸入水母的毒素;
但人的闭气时长很快就会到达极限,肺腑正火烧火燎般灼痛,警告着江荼快要窒息而亡。
江荼遗憾地想,看来惊鹊依旧没能下手。
他并不责怪惊鹊仙君的选择,但确实给他造成了些许麻烦。
男人的呼吸逐渐微弱。
飞萤仙君怜悯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只脆弱的天鹅,因被捕食者咬住脖颈,而无力地张开翅膀。
但捕食者不会因为天鹅的美丽就放弃进食。
咔嚓。
咬断天鹅的脖颈。
光迅速从江荼眼中消散,一切抵抗都随着身体死亡而卸下,他苍白的手垂下,整个人呈现上浮的悬虚姿态,好像随意拍来的浪花都能将他裹挟。
飞萤仙君操控着触须收回。
每一根触须下发,都缠绕着更多细小的触须,泛出碧绿毒液的颜色,就像琵琶的弦,极细却又极锋利。
一旦江荼挣扎,他就会死无全尸。
细小触须割破江荼的皮肉,贪婪吮吸着飘逸而出的鲜血,才依依不舍回到飞萤仙君体内。
飞萤仙君任凭江荼的尸体漂浮在水中。
她的目标并不是江荼,而是江荼手中的灵脉。
煞气跟随在她身后,如去而复返的蝗虫,逼近即将秋收的庄稼。
触须从她袖中腿间无限伸长,像一张细密织就的缚网,向江荼掌心罩去!
金光在江荼指尖如浮萤光辉,天地之初的灵力与天地之初的创立者产生灵魂深处的共鸣,无数光点正在江荼掌心跃动。
他们即将融合,而蓝水即将死去。
飞萤仙君驱策触手,钻入江荼掌心,包裹住灵脉——
她扑了个空。
先前还在目标范围内的灵脉,竟然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抹微红出现在网线间。
飞萤仙君的动作诡异地一顿。
就在这个瞬间,火焰烧到她的面前!
像鱼群迁徙时鱼尾摆动的气泡,一尾鱼掀起的气泡,与无数尾鱼的气泡聚在一起,扑到飞萤仙君的缚网上。
触须抽搐着扭动,发出尖叫。
烧焦的触须化作黑灰坠落,飞萤仙君引以为豪的毒素来不及释放就被烈火燃尽。
“怎么可能…”飞萤仙君猛地命令触须袭向江荼面门!
然而。
江荼漂浮着的身影,也幻化做浮沫,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熟悉到极致的脸。
触须猛地一停。
飞萤仙君的身躯后仰些许:“…姐姐。”
惊鹊仙君的眼里满是泪水,她身上血迹斑斑,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是细小触须勒出的痕迹。
煞气正顺着她身上的伤口侵入皮肉内里,但惊鹊仙君没有露出丝毫痛苦,只是认真看着变作鬼兽的妹妹。
飞萤仙君忽然意识到什么:“是你放了江荼?你为什么要放了江荼?!他死了,高溪蓝水就不会毁灭,你不明白吗,惊鹊!”
惊鹊仙君摇了摇头,脚掌在水中拨动,好像鱼尾一摆,整个人轻盈地漂向飞萤仙君。
飞萤仙君后退,触须疯狂向四周扭动,却被她死死摁在原地。
可她眼底的郁结越来越深重,可怖的漆黑彻底占据眼白!
触须也在这时暴涨到极度粗壮,像无数条手臂,向惊鹊仙君抓去。
惊鹊仙君只是闭上眼睛。
触须的阴影笼罩下来,死亡的恐惧面前,惊鹊仙君张开双臂,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手中也没有武器。
触须在惊鹊的鼻尖前停了下来。
飞萤仙君的脸上浮现无穷的挣扎,触须似乎并不与她达成合意,还在挣扎着向前,要扎入惊鹊仙君的皮肉里。
飞萤仙君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但也只有一瞬:“惊鹊,快走!!”
惊鹊终于明白过来。
飞萤根本控制不了煞气,是煞气在操控她。
煞气放大了她内心的不满,让一山首座沦为囚徒。
那些阴冷的、黑暗的袭击,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而现在,飞萤仙君面对着姐姐,终于短暂取回了神智。
惊鹊仙君怎么会不知道,飞萤哪怕自己死去,也不舍得伤她分毫。
从来都是这样。
惊鹊脸上带着悲伤的微笑:“飞萤,我知道,哪怕有一点点机会,你也要拼尽全力守住灵脉。如果蓝水不是高溪的倒影就好了,如果、如果当年被选中成为影子的是我就好了。”
回忆在二人眼前展开。
那时飞萤与惊鹊都是只有三岁的小娃娃,她们手牵着手,被母亲领到蓝水岸边。
从投映在水中的倒影里,她们看见海底的生命,如此广袤而自由。
在那以前,她们从不知道,高溪之下,蓝水也是修行之地。
身为高溪首座的母亲带她们看过蓝水,忽然跪下,虔诚地求告:“主!请您降临,请您指引…”
天空裂开一道金色的缝隙,长出一只金色的眼睛。
两姐妹只觉得恐惧又好奇,她们本能地模仿母亲的动作,在金眸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