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无边无际的冷！
霍去病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入骨的寒冷，即使是长安最漫长的冬天。
在短暂的失神里，他头上的汗珠已经结成了冰晶，四肢已经变得僵硬，甚至思绪都变得缓慢，他的身后就是那个凶煞，如深渊般的危险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但是奇怪。
他并没有死。
虽已不知过了多久，但他重新恢复了神智。
虽全身都如坠冰窟，但他依然好好的活着。
【那个叫旦星的男人说的都是真的，他是无敌的，他能保我不死。】
【保我不死...】
【所以对吗？】
霍去病的思绪在寒冷环境中显得有些缓慢，他想起了那些在深宫里眺望雪景的冬天。
大人们总说，“去病！少打点雪仗，别染上风寒！”
霍去病的姨母，名叫卫子夫，她是陛下最宠幸的女人。因此从小开始，霍去病就在长辈保护、众人嫉妒的目光中长大。
但他从不满足于这种保护。
他的父亲在朝中任职，他的舅舅也是车骑将军，他从小就知道大汉的边境笼罩着阴影，边关的百姓自古苦难，他想去保护他们。
【舅舅他，从车骑将军到关内侯，再到长平侯，杀伐果断、保疆卫土，他真的好厉害。】霍去病心想。
他问卫青前方战事是否凶险，卫青却让他好好念书。
“念书？念书能否抗击匈奴？”霍去病问。
卫青只是发笑。
这小毛孩子，把战事想得太过简单。
霍去病不服，每每卫青与公孙敖讨论战事、外出围猎、排演阵法，他都要偷学。
他听不懂的战法很多，后来得知舅舅是从左传中习来，便去钻研左传。
其余时间，他都在练习武术。
他渴望着，有一天能像舅舅一样上战场杀敌，他不想再做那个藏在别人羽翼之中的男孩。
直到他来到了建章宫。
这是陛下亲手打造的行军布阵之所，是真正能锤炼出大汉勇士的地方，这是舅舅走过的地方，而此刻公孙敖也在这里。
骑术、箭术、兵法、胆识，霍去病在这里变得无所不精。
陛下答应他，只待十八岁，他便可上阵杀敌。陛下眼眸里闪烁过的野望，霍去病想要实现它。
【那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他想。
但陛下食言了。
元朔六年二月，卫青于定襄出兵，霍去病年满十八岁。
他兴致冲冲跪倒在刘彻面前，“陛下，陛下和大将军曾允诺于我，年满十八即可出征，此番战事，微臣恳请随大将军出征！”
“去病，你生于三月，当年我正患重疾，听到你的啼哭方才痊愈，因此为你赐名去病，现离你十八岁生辰还有一月，你欺我年老昏花不成？”刘彻目光慈祥，嘴角含笑。
霍去病只得告退。
“去病，一月以后，朕许你去追他的脚步！”
“臣领旨，谢恩！”霍去病退出大殿。
【我只能成为追随脚步的人吗？】霍去病不解。
出乎他们的意料，霍去病等待着领兵出征，等来的却是卫青得胜凯旋的消息。
庆功的晚宴上，霍去病举碗走到卫青跟前，“舅舅，微臣恳请下次领兵出征！”
“去病，战场艰险，远非平日训练可比。”
“臣愿去！”
“战事紧促，敌人浪潮不留喘息。”
“臣愿去！”
“战争惨烈，无数兄弟马革裹尸。”
“臣愿去！”
刘彻的目光瞥向他们，端起酒杯笑着起身，“去病，朕封你嫖姚校尉，去捍卫疆土，去马踏山河，你要成为比卫青更好的将领，你要替朕看看更大的江山！”
“臣定不辱命！”
霍去病出征了。
卫青给了他八百人马，让他在大军附近打扫匈奴残部。
卫青计算着，只要自己大军压过，一切匈奴部落便对霍去病造不成威胁，这便是他想到的两全之法。
【小孩子贪玩罢了。】卫青想。
然后，霍去病来到了这里，一路向边境走来，他看到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路边甚至有野狗啃食小孩的骸骨。
这里也是大汉，但不是他想看见的大汉。
匈奴，是笼罩在大汉边境天空中的最后一朵阴云。
他避开了匈奴可能发现的区域，完全凭借小道穿行。数日以来，他推测自己已经来到了匈奴背面，只要穿过这片山隘，就能对匈奴部落发起冲击。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战斗直觉。
但这山隘，过于古怪。
这其中，阴冷无比，杀人无形，如果没有旦星，他已经死在了这里。
忽然之间，他的身旁似乎燃起了火焰，那是旦星为他点起的炬火吗？很温暖，像回到了长安。
他的手指恢复了知觉，开始了微弱的跳动，他的眼睛正在挣脱沉重的束缚，他想要睁开双眼。
【我还有天命在身，决不能倒在这里！】
他的耳朵里，传入了能分辨的声音，但是好模糊，有人在说着什么...
火焰继续燃烧，他的意识渐渐苏醒，能活动的部分越来越多。
霍去病双眼缓缓睁开，他终于发现自己原来倒在黑暗中。
旁边是月光照耀的凶煞，和火光四起的旦星，他们似乎在交谈什么。
他知道旦星很强，但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强。
【这样一来，自己不还是被保护的对象吗？】
怪不得...陛下会想让自己追随舅舅的脚步...
即使熟读了这么多兵法，即使捕猎了那么多野兽，即使训练了这么长岁月...
自己还是那个受人保护的男孩。
他在陛下眼里，在舅舅眼里，原来一直没有差别。
他们只是惯着自己罢了。
霍去病挣扎着爬起，他的动作仍然很僵硬，以至于中途一度摔倒。
“真狼狈啊，小子。”
霍去病仿佛听到陛下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他的目光严厉而慈祥，对自己伸出双手，“去病，让朕好好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谢谢陛下隆恩，但是...
不够，这样不够！
他一直记得陛下所说的，“去捍卫疆土，去马踏山河，你要成为比卫青更好的将领，你要替朕看看更大的江山！”
他却守护不了任何人！
就在这时，他看见凶煞的头颅分裂开来，一条虫子向旦星猛烈扑来。
霍去病的左手熟练弹出刀柄，右手猛烈抽刀，旋即一个跨步来到旦星身前。
不知何时，他的体能又被彻底激活。
【陛下，我会成为大汉最勇猛的战马，大汉最锋利的刀锋！】
旦星眼前，一抹刀光如月。
那是霍去病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