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出大城市一天了,夜色一点一点开始铺密,车窗外闪现出茂密的树林,林中隐隐透出昏暗的灯影,青砖墨瓦的老房子幽幽的映入我的眼帘,远处是黑压压的石头山,神秘极了。
但是我习惯了,这是我的老家,一个相对贫穷,但是很有年代的县城,它叫石灵。我们这里虽然落后,可是正如城的名字一样,石头一点儿都不缺,连延的石山环抱着县城,封闭了经济,封存着未知的神圣,据说山里的石头是通灵的。
虽说我在大城市里做史学工作,文化程度不低,但这种说道我信,毕竟我经历过那永生难忘的历险。那时我们家不住在城里,在城外的盘龙村生活,之所以举家迁往城中,是因为旧屋闹鬼。
村子不大,来来往往六十余户人家,一条土路好像盘龙一般从村口延伸到村末,最后渐渐淡去在村子后面巍峨的石头深山中去。这处山没有什么名字,远近来看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但是听说进山采药放牧的人常在山中莫名迷失方向,还能碰上一些邪门儿的事情,村里的老烟杆子钱四儿更是称他在山沟里撞过鬼。
所以村民家家户户傍山生活,却很忌讳进到山里面去。打小起我家人就时常叮嘱我千万别上山去玩儿,可在十岁那年我还是犯错了。
村末的柳根儿是我当时最好的伙伴儿,可是家里很穷,自幼就帮着他父亲四处放羊,而我没事的时候就和他呆在一起,看那瘦瘦的山羊到处乱跑。那天下午,我刚随着他赶着羊出了羊圈,就听见他压着嗓子对我悄悄说道:“小远儿,咱俩今天要不进山里瞅瞅?”
他这句话让我大夏天的哆嗦了一激灵,赶紧回了一句:“你可别瞎说啊,我要是进山里让我阿公看见,回家不得被打死啊。山里邪门儿的很,咱还是去村西口上放羊吧。”
柳根儿看我这副模样,一阵大笑说:“嗨,瞅你那样儿,让大人们编写鬼话把你吓唬的和猫似的,告诉你吧,我就不爱信这邪,赶着羊都上山好几次啦,没啥好怕的。”
柳根儿这么一顿嘲讽可是把我惹急眼儿了,其实我本来也对那石山里神秘的世界挺好奇的,就半推半就地跟他说;“那咱俩就去山边儿上看看,天黑之前赶紧出来行吧。”柳根儿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我就这么第一次进了石山里,土路越走越变得崎岖,一片桦树林隔开了我回头看村子的视角。说来很怪,一进山我就感觉空气很不新鲜,闷闷的极不流通。但是好奇心仍旧令我和柳根儿赶着羊向山的深处走去。
随着我们越走越深,大概来到了山眼的位置,天也慢慢变得暗了起来。我开始有点儿慌神了,拉着柳根儿说;“根儿,咱现在下山回家吧,这山里除了杂草石头真没啥新鲜东西啦。”
谁知柳根儿激动地说道;“远儿,你咋这怂啊,第一次来就着急走,我也是今天才跟你进山眼这儿玩,你看这儿多安静啊。”
我刚听他说完这句,就腾的冒了一层汗,柳根儿的身后不知何时走出来一只狐狸!那狐狸皮毛血红的异常,满眼放着幽灵般的银光,怪叫着扑向柳根儿。我顿时也没管那么多,一把就推开了柳根儿。性子刚烈的柳根儿回头一看,是一条上了岁数的老狐狸,二话没说站稳脚跟就给了那狐狸一拳,这老狐狸估计真的是没啥凶劲儿了,一转眼儿钻进个石洞里去了。
柳根儿这下倒是来了气,大喊着说:“这臭狐狸,在山里饿昏了想出来偷吃我羊,看我不把你赶出来,远儿,你找块石头来!”说着就拿起赶羊鞭对着那石洞乱搅和起来。不一会儿,那老狐狸还就坐不住了,找了个机会又蹿了出来。柳根儿这时赶紧对我说:“远儿,快拿石头砸他!”我也有点儿着急了,举起石头照准这狐狸一顿乱打下去。
看着那老狐狸丧身在我俩身边,吐着舌头,眼睛依旧淡淡透着幽光,血色因为黄昏显得墨黑,我害怕不已。柳根儿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带着我匆匆下了石山。
没想到这次意外的冒险好没有结束,回家的那天晚上我就忽然神志不清了,嘴里不停的胡言乱语,眼前还老是闪过一个身着红衣的老婆婆,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恐怖,散发着幽灵般的银光。这样的场面持续了好多天,吓坏了我家里面的所有人,村子里也传开了我上石山去玩撞到鬼的事情。
我阿公是这件事情中最冷静的人,他赶了好久的路从城里请来了一个叫贤知真人的朋友,据说是我们石灵城里最有名的算命道士了。他能求签问卦,驱鬼镇邪,当年接受过我阿公的接济,与我阿公私交不错。贤知阿伯给我把了一脉,又让阿公替我求了一签,沉思一会儿后说;“这孩子,八成是在石山里冒犯了什么东西啊。”阿公苦恼的说到道:“哎,听村东头儿的柳根儿娃娃说啊,他和我家小远儿悄悄进了石山里,我们远儿还打死了只狐狸。”
贤知阿伯听完大惊:“什么?狐狸可是最通灵气儿的动物了,尤其是上了岁数的,都是给山神看山的主儿,指不定就快成精的!小远儿这是让那狐狸给上身啦啊!”阿公又说;“是啊,我们远儿这几天天天嘴里念叨什么‘吾王万寿,为奴休矣’。”阿伯长呼一口气,感叹道:“咱们石灵城的山里啊,指不准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秘之处,这狐狸女妖也是一介怪物,死后身旁阴气很重,妖魂不散,附体到远儿身上了啊,还好没有完全控制他的身体,还有救回的余地。”
说罢,贤知阿伯问阿公取来一碗黄酒,在院子阳光最盛的地方杀鸡取血,调了一碗血酒,在三更天的时候喂我服下。又取出一些草木灰,蘸酒在我身上画了道灵符,便让我回屋去休息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神智终于好了许多,渐渐想起了发生的事情。最要紧的是,那个闪现在我眼前的红衣婆婆不见了踪影。阿公带我去南屋去跟贤知阿伯道谢,阿伯又说:“这次远儿你虽然顺利脱险,让狐妖恶魂出窍,可是这狐妖却魂归此处,再也出不了这屋子了啊。”
贤知真人走后,他说的那些话果真应验了,每到阴天的时候,院子里总会响起狐狸的嚎叫声,颤颤的声音响遍院落,旁边人家却并听不到这些。终于,爸妈和阿公阿婆商量过后,取出积蓄在城里置办了房产,封了院门,带我迁入了城中。
至于我的伙伴柳根儿,也许是血气方刚的缘故,没有什么怪病上身,只是他在我得病之后受了惊吓,再也不敢进石山里了,而我也没有太抱怨他,毕竟这算是孩子们年少的无心之举。此后我们鲜有联系,见面更是很少。
下了火车,我从这段难忘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赶回了家中。这次请假回家的目的,是给我阿公上坟,他在几年前与世长辞了,明天是中元节,也是我第一次回来和家人祭奠阿公。阿公一辈子没出过石灵城,对家乡感情无比的深,他去世以后,我们按他的意愿,把他的遗体葬在了盘龙村北面的坟地里,也算是叶落归根吧。
那天早晨天气很晴朗,我们回到了盘龙村里,先去了村北面的坟场,很容易就找到了阿公的坟。这很让我困惑,因为这里的坟头几乎都没有多少杂草,所以阿公的墓碑不难辨识。我忽然想到,不光这里,打小起村子周边的平地就没多少草木生长旺盛,家家户户的牛羊都是瘦瘦的模样,怪不得当年的柳根儿想着去石山里去放羊,石山里的情况和山外恰恰相反,草木旺盛繁多,就像有人悉心照料一般。
给阿公上完坟,爸妈带我回村里的老屋打扫卫生,这里虽不能再住人了,可是毕竟是我家祖上的基业。打扫了好一阵子,整个人都感到很疲乏了,我走出院门,找了个阴凉地,点了一支黄鹤楼,深深舒了一口气。忽然,我听到远处有人叫我的小名。
我仔细一看,这人黝黑的皮肤下壮硕的身板,两眼发亮,但是面貌几许沧桑,一看就是常年在村里受苦的汉子。他是我当年的伙伴柳根儿。我认出了他,也向他走去,转眼间我们都成熟了,又相见了,但是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他抹一把脸,笑笑说:“远儿,听村里的钱四儿老汉说你回咱村儿了,我想过来看看,多少年没见你啦,到城里住,在外边儿工作,生活真好啊。”我也跟着他说:“哎,其实那也差不多,根儿啊,见着你我也挺高兴的,你过的咋样啊?”
柳根儿又笑笑,不好意思地说:“老样子,我放羊呗,家里条件就没变啥,以前村口放羊,现在山里放啊。”
我着实是惊讶不已:“山里?石头山里可是有神灵鬼怪啊,兄弟,你怎么又跑山里去啦?”柳根儿收起了笑容,吸了吸鼻子,说:“远儿啊,你回来不是没看见,咱村子周遭哪的草长的旺啊,咱这穷了半辈子了,还不是因为村子每年的庄稼收成不高啊。现在啊,村子里大部分村民都被逼到山里面放羊种地啦,谁愿意好端端冒那险嘞。”
我暗暗的想,是啊,柳根儿当年也被我那狐妖附身吓得不轻,当然不乐意再进那石山里了,可如今真是穷到份儿上了。于是我又问他:“根儿啊,进山的村民都还好?没有啥邪门儿事儿吧。”
柳根儿跟我说:“这个一开始有村民进去了气儿憋得慌,转俩弯儿就迷路了,后来大家处处做个标记才行,而且咱去过的山眼那里人一多就要下阵雨,所以大部分人选择在石山外圈上土多些的地方耕作。”
听罢我越来越感到有些不同寻常了,这石山上肯定暗藏了好些个玄机,只是这些穷苦的村民百姓没有意识罢了,只知道石山里闹鬼。而我却不同,放在以前,我对那里面也无比的敬畏,加上有过诡异的经历,根本是不敢瞎做猜想的。可我毕业以后搞的是史学工作,因为我发现世界的发展演变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我渴望了解不同地域的历史与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