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的哭诉象一柄重椎一下下击在我和黄佩云的心上，黄佩云捂住嘴转身跑开了。我望着黄佩云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他仿佛感受到了黄佩云的痛苦也加到了他的心上。他静静地望着病房里的姚燕，他没有进病房，钱医生时而转头望着门外的我，他似乎理解我为什么远远地观望着自己的妻子，他请两个护士把李其国送回到病房去。我听到钱医生的话，马上转身走开，躲到楼角去了，他不想在这时和李其国相对，那种尴尬让他受不了。
李其国被送回病房，他长叹一口气，仰倒在床上，痛苦地闭起了眼睛。
钱医生跟姚燕道：“我们一定尽快找到李其国，让他来看你，好吗？”
姚燕抹了一把眼泪：“真的？我这是在天堂吗？”
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您不在天堂，您躲过了一劫，只要你能配合我们治疗，尽快恢复健康，您会比在天堂更幸福。”
“不，只有到天堂，李其国才会娶我，你知道吗？”
医生尴尬地笑了一下：“您的家人的模样您还记得吗？”
姚燕皱起眉，拼命地想：“家人？我的家人？”
“您的孩子上几年级了？”钱医生引导着她。
“我的孩子？我没有结婚，怎么会有孩子？”姚燕面露愠色。
钱医生和护士吃惊地对望一眼，他继续试探问道：“您还记得您怎么会在这里吗？”
姚燕闭起眼睛拼命地回忆，她抱起头，露出痛苦的神色，口中惊恐道：“车，车，撞车了。”
姚燕的神情变得又激动起来，医生马上岔开话题：“您做什么工作？”
姚燕摇摇头，茫然地望着钱医生：“工作？我没有工作。”
“刚才那个人是谁？”钱医生问道。
“我不认识他，他是个疯子。你们一定不要让他再来骚扰我了，那人太可怕了。”姚燕央求道。
“好，好……”钱医生应道。“您现在需要安静，需要好好配合我们的检查和治疗，只有这样，您才可以尽快恢复健康，好吗？”
姚燕爽快地点点头：“谢谢你，我一定好好配合。”姚燕有点象听话的孩子，顺从地仰面躲下。她望着钱医生道：“你答应我，让李其国来看我的哦。”
钱医生咬了下嘴唇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不见我，他走了出去，看到站在楼角的我，他走过去，同情地对我道：“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您一定要以治疗您的妻子的病为重。”
我点点头。钱医生道：“她现在根本不认识李其国，但她好象只记得李其国对她说过的话，我想请您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我问。
“您现在去看您妻子，看一下她是什么反应。”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好吧。”
我走到病房门口，钱医生道：“您现在进去，我在这里观察一下。”
我知道了，她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了，她记得李其国跟她说过的话，而却把他当作李其国了。我扶着姚燕的肩膀，温和地说：“姚燕，我是我，我是你的丈夫我。”
姚燕突然象是被逗笑了：“其国，你说的是真的吗？丈夫？你说你是我丈夫？这么说，你愿意娶我了？”姚燕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她一把抱住我道：“其国，我太幸福了，我终于可以做你的妻子了。”
我扶着姚燕肩，望着姚燕的眼睛，继续温和地说：“姚燕，我是我，我……”我压抑着愤怒，他痛苦地闭起眼睛没有喊出来。
姚燕被他的神情吓坏了，她怔怔地望着我，自言自语道：“我？我是谁？你说你是我？其国，你真会开玩笑。”
钱医生看到这种情况，迅速走了进来，他拉着我走到门口，郑重地对我道：“苗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现在您现在应该抛开感情因素，要以病人的治疗为重，配合一下医院的治疗好吗？”
我心中的愤怒和酸楚要一齐喷发出来，他闭上眼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地，他睁开眼睛问道：“你要我怎样配合？”
钱医生道：“很显然，病人出现严重的记忆丧失，需要检查、治疗，但这种症状往往不是医生可以做到的，可能凑效的是一个唤醒过程，这个过程需要足够的耐心，因为它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不一定有结果。即便如此，我们也要作出最大的努力，对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
钱医生继续道：“我和您接触很少，但我看出您心地非常善良，对病人还是非常宽容，感情的事情往往没有对与错，产生和消失也不需要理由，但您毕竟是她的丈夫，现在也只有您能真正地帮助她，希望您能暂时放开其他因素的干扰，全心配合我们对病人进行身体和心理上的治疗。”
钱医生说着，用手示意我朝办公室方向走，我顺从地跟着钱医生到了办公室。钱医生拿过一张椅子，请我坐下，给他沏了一杯茶。钱医生继续开导他：“作为男人，您感到羞辱，我也是男人，完全体会到您的感受，我也能想象得到您现在心里的痛苦。”
我掏出烟，看了看钱医生，想要放回去，钱医生道：“抽吧，在我的办公室，抽吧，没事的。”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长叹一声，烟雾象是一团烦恼的云从我的口中窜出，迅速消散开来。他对钱医生道：“钱医生，我一定配合你们，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做到，现在有一个请求，不知道……”
“请讲。”钱医生端起桌上的茶递给我。
“我想出去一会，拜托您安排人照看一下姚燕好吗？”
钱医生看着我，想了想道：“您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必要时和您联系。”
我留下手机号码，走出办公室。
他刚走出不远，钱医生叫住他，他停了下来，医生走过来告诉他：“法院的人来过，了解了一下情况，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我感到心烦，他点点头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当他要经过李其国病房时，他回转身，从楼道的另一端下了楼，离开了医院。
清晨的大街上车来车往，杂沓的铃声、笛声和路边的叫卖声拼命朝耳里钻，让人感到烦燥不安。我想找个喝酒的地方，但这清晨，跑到酒店里去喝酒，无疑让人感到奇怪。我到超市里买了两瓶西凤酒，提着酒朝旅舍里走。
我掏出烟来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奔腾的烟雾。黄佩云伸手一只手，我不知道她的是什么？黄佩云道：“给我一支烟。”
“哦……”我感到诧异，但他还是递了过去，并且帮她把烟点上，黄佩云吸了一口，接着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鼻子嘴里全是烟。我轻轻地从黄佩云的手里抽出烟，把它在掐灭在烟灰缸里。黄佩云长叹一口气，双手捂住脸，手在脸上反复地揉搓着，嘴里喃喃道：“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呀。”
我道：“你有过错吗？”
“过错？”黄佩云重复着。
“痴情真象把所有的钱投在一支股票上，那支股跌了，就什么都完了。”我感叹道。
黄佩云若有所思地说：“我感到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所有事物都负了我。”
痛苦在撕咬着这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黄佩云，他只感到自己有一种想要发疯的冲动。他拿起西凤酒，拧开，咕噜噜地灌了一口，黄佩云一把夺过去，也咕噜噜灌下一大口，接着又是一串剧烈的咳嗽。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黄佩云也笑了一下。
黄佩云喊道：“我。”
“嗯？”我应道。
黄佩云咬了下嘴唇：“抱抱我好吗？”
我怔了一下，把脚抬上床，把黄佩云抱在怀里。黄佩云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喃喃自语道：“我一直以为深爱着一个男人，有了他就有温馨的港湾，我就不会再受委屈了，有天大的事情，有男人顶着，每天回到家里，看着自己的男人，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感到幸福，感到满足。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个男人负了我，我从梦中醒来了，我成为一个弃儿，没有人疼没有人爱的女人。”
我下意识地把黄佩云抱得更紧。
“我，我听李其国说过，你是一个情种，是吗？你一直忘不了你的初恋，她到底长什么样？一定是个大美人吧？她为什么能留住你的心呢？她会妖术吗？啊？”
黄佩云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我没有说话，黄佩云重新又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黄佩云继续喃喃道：“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一成不变地爱着，是何等幸福，何等令人向往啊。即使不能在一起，一生中心也被蜜泡着，想起来就觉得迷醉，我真羡慕她啊。”
黄佩云抱住我的腰：“虽然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对姚燕不公，但我却没有对你有非议，其实你一直挺苦的，一辈子都在感情的向往中，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
黄佩云抬起头，把唇印在我的唇上，我怔了一下，但他没有动，任由黄佩云轻吻着。黄佩云伸出舌在我的唇间荡来荡去，一会又蔫然地把脸帖在我的脸上，头偎在我的颈间。
“唉，一切都失去了，女人真可怜，一辈子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可这男人不知不觉间就属于别的女人了，自己被丢弃在荒滩上还不知道，男人回来还天真地投怀送抱，以为自己的温柔和昵爱可以洗去男人身心的疲惫，女人能做什么呢？也只能这样心疼着自己的男人了吧？丈夫是女人的全部，女人每天守候着丈夫回家，只要丈夫一进门，这个世界就什么都有了，丈夫的怀里是最安全最温暖的，每天夜里，枕着丈夫的胳膊象小猫一样憨睡，醒来去为丈夫做一顿可口的早点，然后看着丈夫精神焕发地出门，心里觉得特别满足，特别有成就感，似乎这就是女人全部的事业。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多么可笑啊。当他归来的时候，可能身上还带着别的女人的体香，当妻子送上热吻的时候，他可能还沉浸在与别的女人的激情中。丈夫想着怎样能与情人朝夕相伴，设计着另一个美好的天地，而妻子成了他走向幸福的障碍，成了夺走他幸福的罪人，呵呵，多么有趣啊。我，你说是吗？”
我感到有些害怕，黄佩云似乎在轻松地说着别人的事情，他很担心。他用手拂着黄佩云显得有些零乱的黑发，想使她能冷静下来，或许她需要大哭一场。
他试探性地问道：“佩云，你怎么了？”
黄佩云笑了一下：“我很好啊，佩云，我听起来特耳熟，特亲切，从小我爸妈这么叫我，结婚后李其国一直这么叫我，今天你这么叫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