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柏岩沉默了两秒，仿佛只要话题一牵扯到案件的时候，他就能立马从恋爱弱鸡模式切换回市局那个八面威风的刑警大队队长，虽然这个队长此时依旧还是半身不遂的，轻声道：“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要是有实在处理不了的问题就送过来，虽然我现在不大动得了，但眼睛还是好使的。”
“省省吧。”方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恹耷耷的吊着眼角，额头上就差没写上‘疲倦’两个大字，叹了口气道：“我们只希望你能赶紧回队里来，王局真的是太恐怖了，简直把我们当牲口一样鞭挞，要是在持续下去的话，再过十天半个月我恐怕就要老十岁了。”
“十天半个月我恐怕还是不见得能出院。”张柏岩眉尾微微上挑，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风凉话：“现在知道平时我对你们好了吧，以前我可是天天顶着王局施加的压力护着你们，一个两个没心没肺的，活该被当牲口一样鞭挞。”
顾宁闻言，眼底氤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只是开口催促道：“赶紧喝。”
张柏岩很识时务的一口气将杯里的水全部吸光，神色依旧十分惬意。
叶承乐见不得他这种挨千刀的表情，走过去将病房门带严实了之后，才直奔主题说：“张队，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张柏岩只是看着叶承乐一眼就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神色也是渐渐的严肃起来，没吱声，示意叶承乐继续往下说。
“方糖。”叶承乐拍了拍方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随身背过来的包。
方糖立马会意，她神色紧张的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监听探测仪，打开后，一点一点的在病房里搜罗了起来，转了三圈后，见探测器没有变红，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没有检测到，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张队，这事我暂时还没和王局说过。”叶承乐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当晚参与出警的那些人，我差不多都暗中调查了一遍，就是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我推测……”
说到这里，叶承乐稍稍的沉吟了一会，继续说道：“我推测，将消息透露出去的可能不是跟着一起出警的兄弟。”
张柏岩闻言，瞳孔一阵紧缩，这段时间他一直昏迷着在，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会一联系起叶承乐前面的半句话，感觉全身的血液一时间都被什么堵住了似得，声音异常艰涩：“你的意思是说……王局……”
“没有。”
“王局这两年一直偏向于汉光市的经济发展，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没等张柏岩将话说完，叶承乐直接出声打断，继而讳莫如深的说：“我只是说，不可能会是出警的那些弟兄们，没说其他人。”
“张队，你想想，我们当晚出警的时候都忙的连轴转，而且基本上都是小组行动，很少有人有机会向瑞泉物流的人传递消息，但是，”叶承乐飞快的说：“但是留在市局里的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技术队那边，一个两个都是技术流，而且我们的行踪他们也是全面掌控的，所以……”
张柏岩紧紧的皱起了眉梢，声音有些哑，低低的说道：“如果不是很有把握的话，我真的不想怀疑自己这边的人。”
叶承乐闻言微微一怔，好半天，才苦笑道：“我知道，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涉及的又是这么一桩大案子，如果不把人揪出来的话，以后有的是麻烦。”
方糖抿了抿嘴唇，神色为难，一时半会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暂时别想太多。”顾宁捏了捏张柏岩的眉心，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件事我可能有办法能帮到你们，等回到了市局之后，在一起商讨吧。”
几人闻言皆是一愣，而后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顾宁身上那些种种难以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突然觉得听起来十分荒谬的话，这会在本质上竟然不那么荒谬了。
*
将叶承乐和方糖送出去了之后，张柏岩依旧睁着眼睛在想事情，他可能天生就是个操心命，刚刚从恋爱陷阱中走出来，转眼又掉进了案件旋涡中。
当晚的事情到现在依旧还是印象深刻，他一点一点的在心中排查着疑点，只是想半天依旧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越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就越是削尖脑袋拼命的往里面钻。
顾宁刚一回到病房的时候就见张柏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知道他这会肯定是放不下心来，是以也没有劝慰些什么，轻声问道：“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吗？”
张柏岩微微一怔，这才回过了神来，他迎视上了顾宁那澄澈的目光，忽然间觉得心中的烦躁好像被抚平了那么一些，摇头说道：“没有，我实在想不出来到底谁会是内鬼，叶承乐说的话固然有道理，但是这个怀疑实在来的太天马行空了，完全没有可行的切入点，重点是技术队那边虽然都是一群技术流，但是他们在用市局仪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记录在案，哪怕我现在登陆上内网，也能把他们当晚的记录全部调出来，谁会傻到顶风作案？”
“既然做了，又怎么可能会给你留下疑点？”顾宁将细碎的头发捋到耳后，语气中带着一丝疑问：“而且，就算在市局操作会有记录，但是用自己的手机，或者回到家里用自己的设备，你们总不可能在人家里装监控吧？”
“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就一定可以找到痕迹。”张柏岩的语气十分笃定：“而且话说回来了，发生重大案件时，哪怕是市局里的一条狗也要加班加点的随时等待指令，如果内鬼真的是出现在技术队的话，当晚他们一定会留下证据来。”
说到这里，张柏岩沉吟了一下，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至于自己的手机，我们当然不可能安插监控设备，但是也总有办法能调出通话以及短信记录。可现在关键是，我们无凭无据，如果真的这样操作的话，实在是太叫人寒心了。”
“或许我们可以一个一个排查呢？”顾宁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张柏岩的这一番话，大约也是能猜得到的他这会正在两头为难，一方面他迫切的想要他这个泄露消息的人揪出来，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要顾忌同事之间的关系，稍微倾向哪边都不行。
张柏岩若有所思的蹙起眉头：“排查？”
“对。”顾宁应了一声，不徐不疾的继续说道：“这么大的一个技术队，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在负责当晚的实时排查工作，我们只要把负责现场网络布控的人员找出来，就可以排除掉绝大一部分人了。”
张柏岩微微眯起眼睛，一下就明白了顾宁的言外之意，斟酌了一会后，顺着话接着说道：“然后在负责现场网络布控的这一小部分人中，我们只要稍加关注，通过监控录像，找到是谁一直盯着我们的行踪，又有谁中途离开了办公区域，排查出来的这几个人，就是嫌疑最大的了？”
“没错。”顾宁应了一声：“虽然这个办法是有些麻烦，但无疑也是现在最容易处理的了。”
话音刚落，她又觑了张柏岩一眼，突然间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顿了好一会儿后，还是跟在后边又补了一句：“如果到最后还是揪不出来此人的话，我还有办法能帮到你，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这个人的。”
“顾宁……”张柏岩深深的看了顾宁一眼，眉头紧皱片刻，忽然有些动容的问了一句：“其实你心里不用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就和天底下的那些小情侣们没什么两样。”
顾宁下意识的迎视上了张柏岩的目光，忽然怔了一下，她听出了张柏岩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也猜到了张柏岩应该是感觉到她带着的愧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面突然有些害怕，甚至连着眼神也有些闪躲，嘴唇翕动了好几次，才听见了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嗯。”张柏岩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一字一顿的说：“其实那晚我被货车撞了之后还是有意识的，我看见了你朝着我跑了过来，也看见了那辆货车是怎么撞进仓库水泥墙上面的，当然我也知道，那不是应该有的正常现象。”
顾宁脸色好像又苍白了几分：“所以……”
话音未落，直接被张柏岩开口打断：“所以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现在估计已经在阎王那里报过到了，是你救了我。”
顾宁陡然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的看着张柏岩，难以自抑的在心里面想：他难道不是要把话摊开挑明，难道不是要怪罪我的吗？
她刚刚清醒的那天晚上，面对方糖的诘问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当这些话从张柏岩嘴里冒出来的时候，她遽然就不可遏制的紧张了起来，好像别人怎么说她都没关系，但只要张柏岩一开口，整个人就都敏感了起来，生怕听到对方说出些什么怪罪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