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就像是一块千斤的石头,猝不及防的将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压到了最深处,强烈的冲击叫他们脑袋一阵空白,好一会,意识才逐渐一点一点的回笼。
“刚刚……”方糖脸色瞬间惨白,她没敢回头看,懵了半天,才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就爆炸了?”
地面还在持续颤抖,不远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升腾而上的同时,气味又顺着风声伏在几人鼻尖,十分刺鼻。
顾宁这会显然也是有些懵,试着缓了几口气,随后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心脏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猛地捏住,连着灵魂都有些颤抖。
只见刚刚还好端端的厂房已经化成一片废墟,肉眼可见的火焰熊熊燃烧着,烟雾升腾而上,在头顶的那片天空中形成了一片乌云,阴暗而又诡秘。
烟雾后隐约有亮光闪烁,就像是死神的眼睛,叫人忍不住的想要发抖。
然而,厂房之中的火焰却没有蔓延出现。
无形间,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屏障挡在四周,阻挡着一切要蔓延出来的。
顾宁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感觉过,自己和死亡竟然离着这样近,好像触手可及,好像只要往前迈一小步,就会整个坠入深渊。
她也说不出自己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爆炸声一点一点消退,与之而来的,是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传来的轰鸣声,连同着意识深处也是轰鸣不断。
“顾……”张柏岩默默地站在顾宁的背后,抬起手想要搭在后者的肩膀上,可临时又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他嘴唇微微翕动,一字一顿的说:“罗茯苓在进去之前就知道沈南绝不好对付,他说,等你们出来之后,就会动手。”
顿了顿,又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是他应该……牺牲了。”
牺牲了。
这三个字像是被赋予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力量,顺着空气,化作一柄强有力的锤子,砸的人精神为之一颤,灵魂倏地泛起轩然大波。
顾宁瞳孔更是一阵紧缩,下意识的往前迈了几步,明明还想继续往前走,前方却像是有一面透明的墙,将人挡在外面。
她本能的抬手用力锤了锤那道透明屏障,可依旧是丝纹不动。
恍惚间,她明明听见了张柏岩在她的耳边说着些什么,但是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汹涌的记忆和难以言喻的痛楚随之呼啸而来,这叫她眼底一阵一阵的发黑,几乎快要站不稳。
和罗茯苓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冥冥中,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委实是打心里将对方当成自己的表哥来看待。对方的样子,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都如海水般涌来,充斥了她所有的意识。
张柏岩同着方糖两人都默默地站在顾宁的身侧,或许顾宁自己本人不清楚,可在张柏岩与方糖两人看来,顾宁明显是隐隐的有失控的迹象,一双澄澈的眸子再次蔓延出如血潮涌动一般的颜色,这越发衬着她脸色惨白。
几人谁都没有在说话。
就这么静静的站了十几分钟过后,张柏岩见火光渐渐有消退下来的迹象,轻轻的在顾宁肩膀上拍了拍,顺着之前的话,一字一顿的低声说道:“在你们还没有出来之前,王局给我们打了一通电话。通过追查,我们发现关娴实际上是被白静雅派人接走。”
“白静雅?”听到这里,顾宁终于有了些反应,吨了半秒,问:“她又是谁?”
张柏岩眸光中带着一丝担忧,还是继续说:“咱们之前在局里调查过的,曹丰年的妻子。”
说到这里,不等顾宁在往下询问,他又顺着话音补充道:“将人追捕回来后,王局亲自审讯。原来,关娴一直是白静雅安排在秦怀洲身边的线人。虽然秦怀洲中毒身亡时,关娴的确有不在场的证明。但是,从秦怀洲被外卖毒死开始,她就已经参与了进来,之所以费这么多心思,为的就是让背后所有真正的主使都不用背负刑事责任。至于毛止华,此人不过只是一个心甘情愿的替罪羔羊罢了。”
方糖闻言,只觉一阵云里来雾里去:“等等,张队,什么叫……一个心甘情愿的替罪羔羊?”
张柏岩言简意赅:“他知道自己会死,同样也心甘情愿的去死。在古代,这样的人叫做死士,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为了主人付出一切代价。”
“主人?”顾宁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
张柏岩应了一声:“对。还记得快乐门与瑞泉物流这个组织吗?”
“记得。”这件事刚过去没多长时间,顾宁当然记得,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吴小颖最后和她说过的话,以及当时在快乐门‘仓库’时,所看见的一切。
张柏岩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而是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出来,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所一起讨论过的,关于丰年地产在短短五年之内就发展到了如此庞大的企业,当时我们都是怎么想的?”
顾宁微微蹙眉:“怪。”
“不是吧……”方糖深吸了一口气,已经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王局刚刚说,丰年地产涉嫌非法军火买卖,以及,非法在社会中凝聚新的一股势力。张柏岩声音微微有些紧绷,又显得有些低沉:“配送,外卖等行业,有绝大一部分都被曹丰年身后的势力所操控着在,这直接为他提供了一张密集而又严实的信息网。同样,他还用特殊药物操控手底下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毛止华会心甘情愿死亡的直接原因了。当然,警方还在全力排查,这只是我们目前所挖掘出来的冰山一角。”
顿了顿,像是临时想起了些什么,目光又落向不远处的废墟:“甚至这冰山一角还是拜沈南所赐,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我们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大的进展。”
“沈南……”顾宁怔了怔,若有所指的发问:“他是曹丰年的人?”
“不能算是曹丰年手底下的人。”张柏岩说:“应该是某种合作伙伴。”
顾宁不解:“可既然这样的话,那他和关娴之间……”
她话音未落,张柏岩就听出了她话中的疑惑,直接开口解释道:“他们互不认识。曹丰年和沈南是一伙的。至于关娴,则是白静雅的人。他们虽然是夫妻,但实则已经名存实亡,具体事件,我们还在接着排查。”
说到这里,张柏岩揉了揉额角,满脸的疲倦,又补充道:“所以,现在警力不够,这几天你们谁都不能倒下,争取一口气将这个组织给连根拔了,明白么?”
顾宁像是在心中想着些什么,并没有开口回答。
“这是当然的!”方糖当刑警多年,自然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想也没想的就直接点头,跟在后边又问:“张队,李蔓枝毕竟是对方挟持的人质,现在估计也已经死了……这,往上怎么交代?”
张柏岩:“刚刚就已经说了,上面说不计死活。”
方糖倏地一愣。
大约是意识到了两人的疑惑,张柏岩继续说道:“通过对李蔓枝过往的调查,我们发现,她也是曹丰年这个组织的负责人之一。其中,绿叶配送就是由他管理的。而刚刚那个叫做阿蛮的,则是毛止华的弟弟。”
顾宁听到这里,瞳孔难以自抑的一阵紧缩。
是了,怪不得当时看见阿蛮的时候觉得那样眼熟,现在听张柏岩这么一说,对方的确和毛止华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沈南会来杀害李蔓枝,还说什么要三千万的赎金?”方糖问。
“都是幌子。”张柏岩吐了一口气:“根据我们的推测,曹丰年估计并不知道白静雅跟在后边又插了一脚,他想借着这件事将白静雅揪出来。同样,在秦怀洲被杀的那会开始,曹丰年就已经放弃了李蔓枝这颗棋子。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沈南都不会放过李蔓枝的。”
方糖闻言,又是深吸了一口气,完全没想到一直没有出现在大众眼球的这个人,既然默默的在背后已经弄出了这么多算计了,实在是叫人不寒而栗。
“好了,你先去找叶承乐,他还在外头。”张柏岩偏头对方糖说:“我们一会就赶来。”
方糖点了点头,知道张柏岩应该是有话要对顾宁说,便也不做这个电灯泡了,直接往外面走。
“小宁。”张柏岩心中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一切话都显得那样单薄,顿了顿,只是简单的说道:“你得坚强起来。罗茯苓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他肯定不希望看见你这样的,你得打起气来,不光为了这桩案子,也为了你的父母。关于沈南,我想,秘密还没有结束,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顾宁愣了愣,下意识的迎视上了张柏岩的目光。
“又或许就像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和我说的那样,冥冥中,一切都已经有了审判的结果。”张柏岩伸手在顾宁的头发上揉了揉,声音很低,却异常温柔:“可能,这就是审判的结果呢?”
这一番话就像是平地里的一道惊雷,炸进了顾宁的意识深处,灵魂泛起层层涟漪。
是啊……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所以。”见顾宁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张柏岩笑了笑,一字一顿:“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我们却还要为了自己的故事而努力,而奋斗。”
说完,他抬头看向天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已经渐渐褪去,漫天星辰闪闪。
晚风徐徐吹过,带着新生的气息。
顾宁看着张柏岩瞳孔中的倒影,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
张柏岩闻言,牵起了顾宁的手,头也不回:“局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处理,一起走吧?”
顾宁笑了,眼底血色渐渐褪去,隐隐有泪光闪烁:“好。”
好。
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