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江大道。
晚风拂面。
血色的残阳将江面泼洒成一副绝世的水彩画。
江岸边,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将此幕永远地铭刻进了手机之中。
桑塔纳里,车载音乐播放着张学友低沉富有磁性的歌声。
苏白将车窗摇下,单手撑着下巴,眼神慵懒,任凭江风将额前的黑发吹得凌乱。
江朝风在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陈半山”
那位浙商的首富,究竟和自己这位恩人是什么关系?
江朝风愈发觉得不久前做出的抉择将成为自己生涯末期里最成功的一笔投资!
转头看向苏白,江朝风正要开口,却忽然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深沉。
“在想事情吗?”
江朝风这样想着,止住了话语。
一路无话。
很快,就到了松山别墅。
下车时候,江朝风神秘兮兮地凑近苏白,“苏先生,今晚的事可别忘了.”
苏白一笑,“自然是不会的。”
前面的草坪上,江顾国早已等候多时。
见着江朝风和江雪二人,他立马笑着走了过来,“父亲,怎么样?在凤阁里有没什么收获?”
江朝风摇头道,“别说了,遇见皇朝集团的人,那个许乐可没把老夫气坏。”
“许乐?”
顿时,江顾国神情一肃,“那他有没有为难父亲你?”
“你觉得呢?”
江朝风没有多说,径直走进了大门。
江顾国又看向江雪,问道,“小雪,爷爷他这是心情不好?”
江雪蹙眉道,“那个许乐实在可恶,爷爷看好了一面唐代的双鸾衔绶镜,本来只要五万就能拍下来,结果对方却硬是恶心我们,一直加价加到了一百六十万。”
闻言,江顾国脸上也浮现出了怒色,“皇朝集团那群黑社会混混,也就只配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随后,他又赶紧问道,“一百六十万而已,我江家还是拿得出来。那父亲他最后有没有拍下来?”
“拍下来了,只是后面又发生了些事情。”
说到这里,江雪有意地瞥了眼身后苏白右手里的那个竹竿烟杆。
“什么事?”
江顾国还想继续问,但江雪却摇了摇头,“说来话长,父亲,我们还是先进家里聊吧。”
“也好。”
江顾国颔首,随后带着江雪就走进了江家大门之中。
至于苏白?
他干脆直接无视掉了对方的存在。
苏白也没扭捏,自顾自地跟在对方身后。
吃饭的时候,几人坐在一张圆桌上,苏白自然又是靠在江朝风的身边。
江雪并没看到江小瞳,便问道,“妹妹呢?”
“她带大罗去同学家玩了,晚些时候才会回来。”江顾国答道。
“对了,先前小雪你说的那面镜子,我怎么没看见?“
忽然,江顾国问道。
江雪正要开口,江朝风就打断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这和你有关系吗?”
江顾国脸色一紫,愈发觉得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变低了许多。
轻咳一声,江顾国言辞烁烁,饱含气势地说道,“刚才二弟给我打来电话说林家答应了和公司进行初步的接触,我觉得这是一次极为宝贵的机会。父亲,你看呢?”
“苏小友,你尝尝这清蒸鱼的味道。”
这边,江朝风却亲自动筷,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苏白的碗中。
见着此幕,江顾国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又不好在脸上表示出来。
好在江朝风也没让他尴尬多久,便开口,“老夫今天在凤阁里见过林作海一面,看样子对方也是个喜好古玩的人。到时候你让江潮准备几件珍品书画送给他看看,对了,要是唐寅的就更好了。”
江朝风虽是泥腿子出身,但能将三江集团做到这种地步,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物。
在凤阁见着林作海的第一时间,他心中立马就有了一些想法,当下也是为江顾国点明了一条路。
江顾国眼睛一亮,立马应下,“好的,我待会就让下属在国内外市场寻找唐寅的真迹。”
“朝天门那块地,我们江家必须拿下来。不光是为了公司日后的发展,还是为了扼制皇朝集团的气焰。这,不容有失!”
江朝风语气认真了一些。
“另外,父亲你下周的寿宴,你看.”
倏地,江顾国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江朝风对此并不是很在意,道,“随便弄弄就行了,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在家把江潮他们叫来一起吃顿饭其实就差不多了。”
“父亲,可别这么说。以前我们家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还是得把场面撑起来。我打算在下周一包下观音桥的艾尔酒店,到时候再邀请一些其他人前来参加,你看怎么样?”江顾国道。
江朝风颔首,“随你。”
苏白忽的抬头,看了江朝风一眼,后者布满皱褶的苍老面孔,像是松树的老树皮般,透着暮气。
“八十岁了啊”
苏白轻言自语了一声。
过后,江顾国又借着吃饭的时候问了江朝风一些关于三江集团的事。
吃完了饭,苏白有些想抽烟,便独自走出别墅外,掏出了那根从凤阁阁主得来的竹竿烟杆。
“呼~”
一口浓烟入喉,孔塘烟的醇香夹杂着淡淡的果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江家别墅地处松山别墅的中段,站在草坪上,正好可以俯视远处山脚下渝城的夜景。
“苏先生是在想事情吗?”
一身玄色唐装的江朝风不知何时来到了苏白身边,并肩而立,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为什么说这种话?”苏白问。
“从凤阁出来,苏先生似乎心情就和之前有所不同”
“呵,你倒是心思敏捷。”
苏白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明天要不要去公司里看看?”
江朝风倏地问了一句。
苏白摇头,“不了,等周末了再说吧。要再不去上课的话,恐怕这学期我就得挂科了。”
江朝风苦笑,“苏先生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担心挂科?这算是什么理由?
“那我就不打扰苏先生的清净了。”
江朝风说着,拱手行了一个礼,随后转身离去。
待到江朝风离开,苏白又长长地吸了口烟枪,吐出一口白雾,“呼——”
烟雾缭绕下,远处的缓缓东流的长江似乎也显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凤阁.你的后人都这么大了啊”
苏白轻语呢喃,思绪不经意地还是飘到了某个江宁大宅中的女子,“果然,当初不该留下那个烟杆就不告而别的,明明你以前最讨厌抽烟的.”
“所以说那个烟杆到底要不要去拿回来呢?”
苏白犹豫着,心底罕见有些畏惧踏足江宁的土地。
嗡————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一阵震动。
打开一看,是朝歌。
“苏师,花雨柔让我问你,明天会来学校吗?”
“嗯。”
“那好。”
很简洁的对话,倒也符合苏白对朝歌的认识。
正准备将手机重新放回去的时候,忽然屏幕又亮了起来。
一通来源地标注为杭州的电话。
苏白没有第一时间接通,而是趁着时间又抽了口烟杆,这才接通,放在耳边。
“苏苏师”
对面响起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沉重的岁月沧桑感。
“在的。”苏白淡淡应了一声。
“苏师.咳咳您现在还在渝城吗?”
“嗯。”
“下个月弟子九十岁的寿宴,您”
“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吧。”
“咳咳.半山应该是这一两年就该去了苏师您一定要来见弟子我最后一面啊我.我不希望”
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偶尔还有几声牵扯肺腑的咳嗽,俨然一副将死之身。
苏白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会来的。”
“那便好那便好.”
“嘶~呼~”
挂断电话,苏白恰好吞吐完烟斗里的最后一缕烟丝。
咚!
他蹲下身子,用烟枪轻磕了一下大理石的台阶。
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苏白低着头,凌乱的黑发垂下,遮住了眼帘。
他忽的咬牙,狠狠道,
“妈的,这烟劲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