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萌没拜过师门,对这些知识知道的很少,只听说过树有阴阳之分,从来没真正见过,也不知道区别在哪,当下望着树冠说道:“看着就是银杏树啊,你怎么知道它是阴木?”
周奕言道:“很简单,南面为阳,北面为阴,人间的树,除非从来不见阳光的,不然不管长在哪,树冠都是朝南生长,向阳的一面茂密,北边则枝叶稀疏。阴木不一样,吸收月华,所以恰恰相反,你看这棵树就是这样。”
叶小萌按照他的提示,退后几步,朝树冠看去,果然是他说的这样。
周奕言有心多教她一点知识,接着说道:“因为阳木和阴木本是一科,所以如果生存环境特殊,阳木也可以变成阴木,如果土地下或附近的阴气太盛,超过阳气,阴阳失衡,阳木就会转阴,树冠朝北,法师可以根据这一点,找到一个地区阴气集结之点。”
叶小萌点点头,“多谢奕言哥教导,可是这棵银杏为什么会是阴木呢,难道附近或当下阴气过重?”
“山顶空旷,风不驻停,就算有阴气也停不来,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周奕言用脚尖踏了踏地面,“阴气来自地下。”
叶小萌立刻说道:“没准是那口水井!听我爸说,那个箱子,当时就是因为水井漫水,冲到上面来的。”说着带周奕言绕到银杏树背面。
树下的确有一口水井,四周用青砖砌成,呈八角形,下方有一个孔洞,修成一道水渠,正好连着下山的溪流,一直通向山谷中。
周奕言趴在井沿上,朝下面看去,井很深,看不到底,于是丟了一块小石头下去,半天听见噗通一声,说明下面是有水的。
到处干旱,这里居然有水?
周奕言察觉到不对劲,可惜到处都被阵法压制,感觉不到邪气所在,只好画了一道试冤符,贴在井沿上,一遍符咒念过,灵符迅速变黑,然后好像被烧焦一样卷曲起来,上面的朱砂流动,流到井沿上,立刻被蒸发成一道红气,消散在空气中。
“连灵符都能焚化,这阴气也太浓了!”周奕言伸头看着水井,皱眉说道。
“下去看看吗?”叶小萌道。
周奕言摇头,“法师三不入,这可不能随便下去。”
叶小萌忙问:“什么叫法师三不入?”
“不入秽所,不入狭路,不入死局。”周奕言耐心给她解释,“秽所,就是脏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被破了法身,再强也玩完。
狭路就是像这样的,进去之后展不开手脚,但是鬼妖会穿墙入地,不受限制,你在这地方跟它拼命,有再大的神通也施展不开,等于是找死;死局就是无解的阴阵,能加强鬼妖的修为,法师进去之后法力却受限制,很不好打。”
叶小萌缓缓点头,道:“那如果鬼妖一直守在这样的地方不出来,要怎么办?”
“那就想办法让它出来,骂它,羞辱它,鞭尸挖坟,只要能让它出来,用什么办法都行,要真是遇到缩头乌龟,你进去又打不过,杀不死,那就想办法把它封印起来,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硬拼,开光之前,先看地形,这样能减少死亡率。”
叶小萌听得一愣一愣的,崇拜的说道:“这是书上说的吗?”
“一半是,一半是大哥我多年捉鬼的经验。”
叶小萌点头而笑,“受教了。”
周奕言指着水井说道:“这下面肯定有个大家伙,白天不出来,晚上也一定会出来,我先把它封印起来再说。”
叶小萌道:“那你就等它出来,跟它打呗,把它收了。”
周奕言眼皮一翻,“你说的轻巧,万一打不过怎么办,到时候跑都来不及,反正它老巢在这,我随时可以来弄它,我今天的任务是观察山谷,到时候如果腹背受敌,很麻烦的。”
“山谷……这不是观察过了吗?”叶小萌不解。
“长了那么多的冤魂草,按说一定阴气极重,说不定是个百鬼阴巢。”周奕言站起来,俯瞰山谷,面色凝重起来,“看上去却这么平静,很不科学。白天既然没事,晚上必有异变。”
周奕言解下背包,拿出七根七寸长钉,钉在水井四周的地上,再用朱砂红线串上五帝钱,从长钉上来回缠绕挂住,最后在井沿上贴下七道符,符头接在一起。
叶小萌看着他麻利的完成这一切,惊羡的说道:“这是天罗地网阵吧,我看书上说过,布阵容易,但是要靠灵符牵动一干法器,发挥最大威力,必须天师以上的修为画符才行。”
周奕言点点头,看着自己布的阵法道:“好歹就是它了,就算下面是位邪神,也能困住它一时三刻,最起码够咱们跑路的时间。”
叶小萌有点不满意,撅着嘴巴说道:“你可是天师啊,怎么这么没自信,这还没打呢,老想着跑路。”
周奕言笑道:“天师也不是万能的,我说大妹子,捉鬼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没死一百回也死八十回了。”
布阵完毕,离晚上还早,周奕言绕着峰顶走了一圈,再没有什么发现,于是挑了一个靠近山谷一侧的岩石坐下,观察着附近的山势,发现这里乃是一处“鹤立鸡群”之势,反正也是闲着,跟叶小萌得得瑟瑟的解说起来:
“在这座山的附近,是一片荒原,山峰林立,此起彼伏,但独有这座小山最高,山势挺拔陡峭,兜势聚气,但山势独立,前后无靠,无首不成龙,无爪不成虎,无翼不成凤,无尾不成蛇,傲然独立,昂首向东,与周围的小山相比,如同灵鹤落鸡群。你知道为什么叶法善选中这个地方建道观?”
叶小萌茫然的摇摇头。
周奕言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清了清嗓子,往下说道:“所谓四大宝穴,龙为皇家养气,凤为书生惊鸣,虎为习武用兵,蛇为商场通灵。这些都跟鹤无关,鹤卓尔不群,雅然高贵,最为隐士喜爱,法师因为职业的特殊,本身神秘,但是又出没在人海里,就好像鹤立鸡群一样,所以叶法善当年选中这里建观,是有寓意的。”
叶小萌听了这番云里雾里的讲解,虽然不是很懂,但觉得很是高深,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奕言哥,你懂的好多哦。”
周奕言四十五度角看天,微微一笑。还是在这种法术初学者面前最能找到存在感,好歹懂一点基础,普通人完全听不懂,装比都没法装。
两人并肩坐在岩石下,俯瞰山谷,闲聊起来。基本上都是叶小萌问,周奕言回答,然后她又自言自语的说起自己的情况。
周奕言这才得知她在上海念的是考古专业,今年大二,聊到没什么好说的了,叶小萌讲起自己上半年跟随导师一起参加一个古墓的发掘工作,如何碰到僵尸,然后自己用法术如何惊险的取胜……
呆到天黑,虽然是夏天,但是山顶风大,还是有点冷。周奕言正犹豫要不要发扬风格,把仅有的衬衫脱下给她穿,不过那样自己就要光膀子了,是不是有点流氓,而且万一被人看见,实在有点扯不清,关键两人还是近亲,不知道家族对这种事有没有浸猪笼的传统……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流水的声音,越来越响。
哪里来的水来着?
周奕言急忙起身,从包里拿出手电打开,循着水声找去,来到那口水井边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井里的水平面,居然上升到了距离井边只剩下不到十几厘米,井边有一块估计是当年用来打水的缺口,正在汩汩向外出水,顺着干涸的溪道,一直流下山去。
“这是怎么回事呀?”叶小萌说着把手伸进溪水,想要鞠起一捧观察,结果手指刚插进去,立刻变成白骨,吓的叫起来,拔出来一看,立刻又恢复了原样,只是皮肤通红,有些发疼。
周奕言从包里取出一把糯米,双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搓起来,糯米立刻发黄,滋滋作响。
叶小萌目光离开自己的手,抬头看着周奕言。
周奕言搓了一阵,看着她道:“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叶小萌移开目光,望着溪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周奕言蹲下去,用手掌鞠了一点水,在嘴里尝了尝,皱眉道:“这是忘川水,魂魄投胎前,要是有贪嗔痴念,不愿投生的,要进去洗个澡,能洗去尘念,活人可不能乱碰。”
“那……你怎么没事?”
“我是法师,要有事就麻烦了。”周奕言面色凝重望着水井,喃喃道:“这水井下面,难道还连着阴间不成,怎么把忘川水都引上来了?”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他已经意识到,事情很麻烦,非常麻烦。
一阵唢呐吹奏的声音,从山谷深处传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这荒郊野外的,又是大晚上,谁到这来这吹唢呐?
周奕言快步来到山崖边,朝山谷望去,顿时怔住:山谷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亮起了一只只幽绿的灯笼,每隔十几米远就有一只,顺着山谷的走向一直延伸下去,还不断有新的灯笼亮起来。
周奕言猛然想起白天那只横空出现、破了自己咒法的鬼灯笼,心下惶然,对叶小萌道,“我想下去看看,待会万一发生什么情况,你紧跟着我,如果我顶不住了,让你跑你就赶紧跑。”
两人顺着石阶一路下山,还没到山脚下,就看见两个黑影向上走来,不时停留,然后一盏灯笼就亮起来。
借着灯笼的绿光,周奕言看见两个村民打扮的年轻人,一左一右,走一段,就把手伸进肚子里,掏出一个好像气球一样的东西,吹口气,就亮起绿光,挂在路边的树枝上。
叶小萌头一次遇见这种怪诞的事情,忍不住害怕的抓住了周奕言的胳膊,轻声道:“这两个是鬼吧,它们这是在干什么?”
“真是只有鬼才知道了。”周奕言转身走下石阶,说道:“我们是来观察情况的,先不要发生冲突,绕过去吧。”
于是带着叶小萌,从草丛里绕下山,远远的走向山谷,来到石碑的位置,周奕言看见前面人影重重,示意叶小萌蹲下,藏身在草丛里,朝对面看过去。
借着鬼灯笼的绿光,可以看到不断有人影从山谷里走来走去,来到溪流旁边,一个个蹲下身子,像动物饮水一样趴在溪边,贪婪的喝着溪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这一幕比鬼挂灯笼还要骇人的多,周奕言感受到叶小萌抓紧自己的胳膊,轻声道:“奕言哥……”
周奕言知道她想问什么,说道:“忘川水被鬼魂清洗身体之后,留下怨气,如果有鬼喝了,会增加修为,但怨气也会加深,难以超度,这些鬼是在喝忘川水修炼。”
“这，这么多鬼,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阴间么?”
周奕言摇摇头,“到了阴间的鬼,基本没有还阳的可能,就算是回魂或探亲,也不可能一次来这么多。”
认真打量过去,发现这些鬼的衣着都跟活人一样,只是有点略土,偏农村干活的打扮,顿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都是附近的死人,鬼魂没有去阴间,都留在这里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突然觉得脑后生风,周奕言急忙拉住叶小萌,一个闪身,只见面前黑影一闪,一个鬼魂冲着自己方才的位置扑了过去,落空之后,又转身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