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的楼道里,微弱的光线勉强支撑着尸体的表面伤痕,但其实生前造成的伤痕并不多,首先,死者的衣服被活生生地扯烂,类似的破衣服也在附近的地方找到,已经证实是睡衣的布料成份,她当时出门的确是穿着睡衣的,那又能证明什么呢?我仔细地检验着她的头部,发现她的后脑勺有着与其丈夫一样的伤痕,同样的部位,被袭击时候的细节估计也是同样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早上就出门,出门的时候是穿着睡衣的,他们同样是以钟楼为目的而出现在这里。他们大概在寻找着某些东西,想到这里,我蹲下去,抬起她的手臂,在手臂的后端部位发现了大小不一烫伤痕迹,附近的皮肉还残留着少量的烟灰,死者在临死之前曾经被烟头烫伤过,而且被烫伤的部位不止一个。位置的分布看起来很随意,死者可能已经没有气力挣扎,因为她当时的后脑勺已经受了重伤;那秀丽的发丝被残忍地剪了下来,剪切的端口很不齐整,凶手在剪死者的头发时一定是怒气冲天。至于致命的原因……她右侧的耳朵被剪了下来,一大摊血残留在脸庞附近,几乎要延长到下巴的位置。我顿时呆了一会,秋雨不太耐烦地问我:“怎么样?尸检工作进行得如何?”我用手抚摸着裸尸的腹部,慢悠悠地说:“死者先被硬物击中头部,继而从楼上被拖曳下来,她裤子被摩擦造成的破烂痕迹足以证明这一点;接着凶手点燃了香烟,但他没有吸烟,只是用香烟的火苗烫伤死者的手臂,以倾听死者痛苦的呻吟声获得感官上的快感与满足……
她打断了我的陈述:”你怎么知道凶手没有吸烟?“
我指着空旷的地面说:如果他有吸烟,地上应该会有很多烟灰才对,但地上一点烟灰都没有,而死者的手臂上却发现了微量的烟灰。
她不屑地说:”切!你不让凶手在逃离现场之前,已经把现场清理过一遍,找不到烟灰是很正常的。“
不!我反驳她:如果凶手曾经有清理过现场,他为何没有把死者手臂上的烟灰也一起清理掉,还有扯烂死者的衣服,他也不应该把那些东西都遗留在现场,留下线索,唯一的解释是,凶手做事不仅没有条理,而且没有正常的逻辑思维,极之混乱,做事的时候会颠三倒四,例如,他明明在上一层的阶梯中袭击死者,根本就没有必要把她从上面拖下来,再用烟头烫她的手臂,接着割下她的耳朵,最后再以利器捅穿死者赤裸裸的腹部。整个行凶过程根本就不符合正常的逻辑,在割下她的耳朵之前,他一边手掐着死者的颈部,留下了血红色的淤痕,另一边则在扯烂死者的衣服,其实在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有足够的时间把死者活活掐断气,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要多此一举,非要割下死者的耳朵,再以利器杀死她。
她这才胸有成竹地总结:“你的意思是,凶手具有不正常的精神情感?”
嗯……可以这样说,最起码她的精神状态是不稳定的,时而冷静,时而疯狂,以烟头烫伤死者是冷静的举动;扯烂死者衣服,活生生割下她的耳朵乃是疯狂的举动,他的情绪变幻无常,很难捉摸。而且……凶手一定是孤儿院里的人,因为他很熟悉钟楼里面的情况和路径。
“那按照你的推测,凶手是男性啰?”她的语气里似乎带有讥讽的含义。
“扯烂死者的衣服,死命地掐着死者的脖子……此等行凶手法乃是性发泄的一种行为与方式,通常以男性为主要行凶手法,但是……”
她替我说了下去:“但是你们却在现场看到饲养蜜蜂的黑巫婆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而且她的手掌上沾满了死者的血液,你怀疑她?”
我只能告诉她:“黑巫婆只是符合了患有精神疾病这个特点,至于行凶杀人,我根本没有亲眼所见。”
“可是她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逃离现场,必定有原因。”她转移了站的位置,逛到我身后。
我重新蹲下去,疑惑地检查着尸体的颈部掐痕:“不过很奇怪,死者颈部的掐痕是从后颈部,由外至内所形成的,伤痕根本达不到前面的部位,可见凶手当时是从后面掐着她的颈部,但为什么是后面呢?是因为产生了内疚的心理,不忍心看着死者的脸部?”
她用指骨敲了敲死者的特殊符号:或许凶手当时是急于想看她背后的标记,扯烂衣服与性发泄无关,他只是为了一睹那个奇怪的符号而已,看到以后他内心的愤怒傲然增加,持续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我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他们两夫妻同样是在这所孤儿院长大的,身上自然有相同的印记,很多年后他们一起回来,还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于是带她回来这个曾经长大的地方,但是……他们遇到了仇人或者小时候的伙伴,因此对他们不利?”
她点了点头说:“无论怎么样,目前一切只是一个简单的推测,但是有一点是很肯定的,凶手杀人是循着有那个符号的目标,或许与他们本人是没有关系,只要是曾经在这所孤儿院长大的小孩,都会是他的目标。”
我最后做了一个总结:那就是说,凶手与孤儿院有着莫大的情感,矛盾与仇恨,两种情愫冲击着体内,诱发了杀人的念头。
“这所孤儿院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那就得问问院长了,他肯定知道很多内幕消息,但他眼神里有恐惧。”
院长的房间在孩子们房间的后面,他的房间是办公室几乎是合拼在一起的,办公在这里狭窄的空间里,睡觉也是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对于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在桌面上不慌不忙地和自己下着黑白棋,黑棋似乎在形势上已经包围着白棋。我移动着其中一颗白棋的位置,他无所谓地移动着黑棋,漫不经心地对我说:坐下来吧,站着很累的。
“不用,站着就行,这样对你起到一股镇压的心理作用。”我把白棋往后移动一格。
他笑了起来,没有移动任何一颗棋子:“你还相信这个?”说罢,他便把黑棋子包围了我正在移动中的白棋子。
“咦?这样看起来,我的确是没有退路了。”我把白棋子往左边移动,接着说:“是时候跟我说说关于钟楼的故事了。”
他敷衍地随便移动了一颗棋子,很随意的一个举动:也没有什么故事,只是多年前一个修女在钟楼里自杀,后来不知为何,很多人便以讹传讹说钟楼里闹鬼,半夜三更会听到不断来来回回的高跟鞋互相摩擦的声音,还有半夜哭泣的凄惨叫声……总之就是越传越恐怖,导致那些修女都不敢靠近钟楼,就连那些没有父母的小孩也不敢随意靠近,慢慢的,钟楼便荒废了,闹鬼的传说永久性地伴随着。
我的白棋子只是移动了一步,便突出了重围:相继遇害的一对夫妻是从这座孤儿院出来的,他们小时候一定听闻过钟楼闹鬼的故事,既然是这样,他们为何还要冒险进入钟楼的范围?究竟钟楼隐藏了哪些东西,除了闹鬼的传说。
“嗯……对!”他正在寻思着如何重新把我陷入困境,据说越是闹鬼的地方,地下一定埋藏着珍贵的宝藏!
我控制的白棋子节节顺利地突出重围,重新掌握了局势的政权:地下?钟楼的楼道一共有多少层?
他尝试用黑棋子把我逼上绝路:据说一共有十二层!当时在钟楼内自杀的修女,就在第九层!那么所谓的宝藏应该在第十二层!
我以进为退,重新布局,惊愕不已地问他:“钟楼的地下一共建筑了十二层楼梯?”
嗯……当初我接手这个孤儿院的时候,看了建筑的平面图,的确有十二层!说实话我也很惊讶,但这的确是事实!他苍白无力地走动着黑棋子,似乎被我赶上了绝路。
我打算放他一马,故意挪走尽占上风的白棋子:那个饲养蜜蜂的黑巫婆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如此熟悉钟楼的建筑?
他皱着眉头,重新转移黑棋子的阵线:那女人是个疯子!不过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
“后来她为什么疯了?”
他似乎有难言之隐,手上拿捏着黑棋子,举棋不定,行为举止反复异常。我继续引导他说出真相:说吧,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能再隐瞒下去。
”我怕说出来,你未必那么容易接受这个令人疯狂、沮丧的事实。“
”闹出两条人命,还不够疯狂?”
好吧……他深呼吸着,气聚丹田,尽量平抚自己的情绪:很多年前,这所孤儿院发生了一件很诡异很离奇的事情。自从那个修女在钟楼自杀以后,闹鬼的传闻弄得满城风雨,不仅仅如此,还有很多小孩子莫名其妙地失踪,原本这所孤儿院的孩子一共有一千五百名,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仅剩下八百名孩子,其余的七百名小孩子全部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更为诡异的是,他们全都在深夜里消失,而且在那晚,很多人都听到了来来回回走动着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警方之后有接手调查这件事,但查了两年多,一点眉目都没有,又找不到可疑的线索,还是有很多小孩相继地失踪、消失不见……这件事根本就是这里的一个噩梦!
“失踪的孩子去了哪里?”我终于下定决心,以白棋子把他的黑棋子困死,反败为胜。
“多年来音信全无,下落不明,估计也凶多吉少了。”他看着自己满盘皆落索,深深地叹息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陈年老照片,泛黄的相片粘着微量的灰尘,他把照片递给我:这张照片是当年孤儿院幸存下来的那些孩子的合照,或许他们统统都回来了,但我无法辨认。”
警长带着我去见的那个女人,就是上次在警局失控,怀疑吸毒过量产生幻觉的疯女人,警长称呼她为珍妮疯!其实她的名字叫珍妮,据说她是一名律师,在实习期间发生过一次意外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我走进拘留室,看着她独自坐在板凳上,发呆地玩弄着手里的笛子,时不时还会吹响它,发出很奇怪的声响。我故意接近她,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去,亲和地说:“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可以借给我看看吗?”她递给我,我将其捏在手里的感觉很奇怪,手感有点不对劲。警长提醒珍妮:喂,给我们再次说说外星人的故事,我们想再听一次。
她表示十分抗拒:怎么?你们要笑话我?拿我当乐子?我才不要做小丑!
我严谨地说:“不会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相信你说的话。”
“那晚我要去见一个当事人,在去的路上,我的车子在马路中间出故障了,在那个年代,移动电话还没有完全发展成熟,我只能在马路等待经过的车辆然后求救,在我苦苦等待的期间,突然来了一辆旅游车,长方形的那种,车的前身放射出很强烈的光线,我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然后我看到了一双很精致和充满诱惑的眼睛……接着我就失去了知觉……当我再次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手术台上,墙上挂着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有一副大型的外星人图样;我看到自己那成熟丰满的身体,我全身的每一个角度,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接着有一双手在抚摸着我的脸庞,胸部,颈部,以及秀发,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充满了燥热,然后他用马克笔在我身上画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线条,他的指尖触碰着我的皮肤,我一点都不害怕,完全没有一丝的恐惧感,他在触摸我的同时,手里拿着手术刀,突然……手术刀掉了……我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后我就失去了自我意识,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在自己的家里。”
警长心事重重地问我:你觉得珍妮是疯了吗?
不……我嚷着:她说的全是真实经历!她之所以可以看到自己赤裸裸的身体,是因为她在凶手的旅游车内,天花板和四周的壁面装满了天花镜子,所以她把自己的全部看在眼里;至于外星人的图样应该是解剖图;墙上挂着的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其实是用来折磨每一个受害者的刑具。至于在她身上画的马克线,其实是解剖时候所经过的每一个线路部位,这家伙解剖受害者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警长不甘心地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曾经被那死变态抓到过一次,为什么她能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
我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喃喃地说着:恐惧!是恐惧!珍妮说过,当时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恐惧,眼神里所表现出来的情感不是凶手心里想要的,他失败了,于是放走了她。他无法残忍杀害一个与他那样没有感觉的受害者。
“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无法感受正常人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