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洋洋在我的房间过夜,我只能打地铺入眠,我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过来这边,她既然没有主动说出来,那我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不过据我所知,她的睡眠倒是挺正常的,既不会说梦话又不会乱踢被子,失去双亲的她,能够控制目前的情绪已经很难得,她眼神里的疲倦全部被我看在眼里。只是我没有拆穿她而已。某个夜里,我在微弱的烛光下,困惑不已地看着孤儿院多年前的修女大合照,刚好看不到样子的人是谁呢?黑巫婆如果真的不是杀害小孩的凶手,那么还会是谁?若然钟楼的楼道内发生的谋杀案与多年前的孤儿被害案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这个人的年纪已经老了一大截,但仍然匿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主控着一切,那一双充满恶毒的双眼,正在凝视着烛光下的我……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不要……不要……!”洋洋的睡眠似乎也出问题了,她不断地踢着被子,额头上全是细小的汗珠。我走过去拿出一条毛巾替她擦拭着汗水,她一把劲捏着我的手臂,死命地抓着,淤青了一大片。无法想象,她一个小孩子竟然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她抓得越紧,我就越痛,但我只能强忍着,否则会吵醒她,良久以后,她终于慢慢松手,双眼突兀睁开,神色凝重,梦游般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喃喃地念叨着:大哥哥的身上也有相同的印记。语似平静的她,与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我还在琢磨着那句话……
孤儿院外面的草丛里,阿石呆呆地坐在那里,小朋友们还在熟睡当中,时间甚早,太阳没有照常升起来,看着阿石呆坐在草丛上的背影,我不禁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着无际的天边问:“干嘛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没有……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而已。”一向玩世不恭的他,在此时此刻似乎变得尤为成熟。
“你是指,钟楼地下发掘出来的骸骨?”我明知故问。
他叹息着说:“哎,死去的全是小孩,他们年纪轻轻,怎么就失去了各自的生命呢?”
我选择在他身旁坐下,尝试着说:“我呢,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小小的法医,最擅长的不过是检验尸体或者骸骨。那晚我们一起从地下发掘出来的骸骨呢,经过我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勉强将分散的骸骨重新组合在一起,再透过骨头的生长情况才能判断出来,这些骸骨是属于小孩的;为什么你一口咬定那些骸骨是属于小孩的呢?难道你也会验骨呢?噢!不不不!还有一个理由,你根本一早知道钟楼地下埋藏着大量的小孩骸骨。”
他不慌不忙地说:“我也只是猜测的,这里是孤儿院,小孩当然很多,那么在钟楼地下出现的骸骨,总不见得全是成年人的骸骨吧?”
我故意调整语气重新地说:“也对,很容易推测的,这些可能性。不过……你那晚看到被发掘出来的骸骨的时候的反应……怎么说好呢?我发现一件挺有趣的事情。我当了法医那么多年,对死尸的时间比对着活人的时间还要长久,每次看到尸体,无论是什么情况,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冒起一丝丝的寒意,尤其是钟楼地下的骸骨,更是让人害怕了,对吧?白森森的骨头遍地都是,有一部分甚至被泥土掩盖了一半,那头盖骨空洞的地方,看起来也够让人绝望的了。可是你却显得很镇定,眼神里半点恐惧都没有,更多的只是悲伤与绝望。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不可能啊!你又不是法医,骸骨这种东西,你本来就很少见,突然在你眼前出现一大堆,你竟然视若无睹。我觉得这是一个不太寻常的现象,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你一早已经知道地下骸骨的事情,只不过你不敢肯定那些骸骨埋葬在哪一层,具体在哪一个位置。当我们一起挖掘泥土的时候,你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这一回没有反驳我,一言不发地重新站起来,我面容不改地说:“你其实也是孤儿,而且是在这里长大的,我说得对吗?”
“不!你没有证据!”他还在硬撑着,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我也跟着站起来,说:证据呢……有两个。还记得我们一起在钟楼内探索下一个楼层时的具体细节吗?你不记得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记得,你当时表现得很平常,一点都不紧张,在当时那样的氛围下,正常人很难做到,甚至是我,多多少少也会有一点点的恐惧感,全身都会发抖;但是你没有,不仅仅没有,还对钟楼的楼道内了如指掌似的,会不会是你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对钟楼内的一切都很熟悉,回到钟楼就好像回到过去的家一样。怎么会有恐惧感呢?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说:“还有呢?”
我笑了起来,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一个,你是无法逃脱的,每一个孤儿院的小孩,身上都有着相同的印记,如果你要证明自己不是在这个孤儿院长大的,那么请你脱下衣服,让我一睹你身上的特殊印记。
他很不服气地说:“就算我以前在这所孤儿院长大,有什么问题?”
我纠正他那自以为是的说法:“问题可就大了,知情不报,故意隐瞒事实,我绝对有理由怀疑你就是杀害乔安纳两夫妻的真正凶手!”
“不可能!安纳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我怎么会杀她呢?她死了,我也很伤心和难过!”他那坚定的决心使我一下子消除了对他的怀疑,我只好安抚他,使他第一时间先冷静下来:“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你不用那么激动,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会得悉当时遇害的小孩的骸骨被埋葬在地下,尽管你并没有把握那些骸骨究竟埋葬在哪一楼层。”
他晃了晃脑袋说:小时候身边有很多小伙伴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我和乔安纳还有他的丈夫,一起在钟楼内探索,因为孤儿院所有的地方是可以正常出入的,唯独是钟楼处于封锁的状态,于是我们开始怀疑那些小伙伴很有可能被禁锢在钟楼地下。但每次我们想要闯进去的时候,都被一名修女狠狠地拦住了我们,不让我们进去,还吓唬我们,钟楼内有一个很恶毒的魔鬼,专吃小孩的!我们当时年纪还小,所以很容易就相信她说的话,之后我们没有人再提出去钟楼探险的要求。多年以后,我们都长大了,有了自主意识和判断能力,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返回同一个老地方,完成小时候没有完成的探险。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两夫妻会因此死在钟楼内!我一直相信,当时杀害小伙伴的凶手一直都躲藏在孤儿院里,那股恐怖诡异的氛围我至今历历在目,像烙印一样,久久不会磨灭。
我疑惑地问他:“当时阻挡你们进入钟楼内的修女是谁?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她就是饲养蜜蜂的黑巫婆!她年轻时候是这里的修女,她很漂亮,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对我们都很好,只是我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进入钟楼内。他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一切。
“要么她就是凶手,要么她就是帮凶!”我自顾自话地胡乱推测起来。
他很肯定地说:“不可能的!她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修女,绝对不会做出残杀小孩的冷血行为,她当时不让我们进去,一定有自身的原因!”
看着他如此袒护她,我对黑巫婆的怀疑也逐渐消除,那么还会是谁呢?
他问我:谁是凶手,这个有迹可循的吗?
嗯……我尝试着回答他:根据心理学的研究,一个人之所以会如此冷血,麻木不仁、不惜一切地去杀人甚至是犯罪,是因为他的生活曾经遭受过重大的打击,例如亲人离世,被无情地抛弃,遇上不可抗拒的麻烦,他改变不了生活的现状,心生仇恨,并将所有的恨意转移到其他的事物上。例如你在公司遭同事排斥,被老板被上司痛骂,一般人会骂天骂地,发泄完就会没事;但另外有一部分人就会表现得无所谓,这样不代表他没有怒火,他只是暂时将这些怒火藏在内心深处,回到家就会打老婆,打小孩,甚至虐待小动物作为发泄的情感,其中当然也包括破坏公物,放火焚烧一切公共设施!这种人最可怕,表面上平淡如水,实质内心充满了阴暗的一面。换句话说,表面看起来毫无伤痕的人,其实就是伤痕累累的那一个!
黄雁如坐着计程车赶到吉尔的小屋里,阿丹全程心事重重地望着车窗外面,手指扶着嘴唇,心里似乎在计划着某些事情。警戒线包围了他的小屋,很多记者千里遥遥赶到这边来,为的就是拍一辑现场的照片,尽管民警在极力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她们同时下了车,一前一后地进入了他的小屋,屋内放了临时的台灯,微弱的光线把他那狭窄的小屋照亮着任何一寸的角落。只见他床上躺着一名中年女人,虽然是中年女人,但她保养得很好,皮肤细嫩光滑,脸上一点污渍都没有,干净得很,她的手指上涂了紫色,这是约会前必选的一个颜色,何况是美甲。她全身染满了鲜血,手腕和足部都深受切割的创伤,颈部的伤痕有三道,一道比一道深。阿丹在地面上捡到一支针筒,里面的液体差不多被注射完毕,在尸体的颈部附近也找到同类型的针孔痕迹。现场的工作人员在不停地拍照,那闪耀的光线使黄雁如非常的不满意,她发现尸体的右手似乎拿捏着某些东西,她好奇用力地掰开那紧握着的掌心,找到一根肋骨,她惊呼着:尔破仑!是尔破仑!他回来了!看来吉尔说得没错,没有人可以改变他!
阿丹走到饭桌前,拿起一本日历说:这里圈起来的日期是今天,吉尔探员今晚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晚宴,与床上的女士共享晚餐,饭桌上摆满了丰富的食物,香槟还有浪漫的音乐,但偏偏缺少了一束令女性欢快无比的鲜花,于是吉尔探员出去买鲜花,丢下该名女士在家中,当时她正在点燃蜡烛,门外有人敲门,她跑去开门,尔破仑一进来就迅速地制服了她,他迫不及待地开始解剖眼前的猎物,一刀一刀地割在她的肌肤上,她那充满恐惧充满乞求的眼神令他甚为满足,鲜血顿时染满了整张床。
黄雁如走到书架前,说:这里的书很明显有被整理过的迹象,他很有可能曾经在这里逗留过片刻,或许是坐在小屋里看书。现场很明显有被清理过指纹的迹象,这间小屋是吉尔的,屋里自然全是他的指纹,他企图把这一切推给吉尔,让他承受这一切。
阿丹困惑不已地问:“可是,尔破仑不是带着珍妮离开了吗?他为什么会回来找吉尔?还在小屋里大开杀界?
黄雁如推测着说:”或许他本来的目标就是吉尔,但他刚巧出去了,于是床上的女士便不幸地成为了替罪羔羊。“
一名警员走过来对她们说:”附近有人亲眼看到吉尔探员身上全是血迹跑了出去,他手里还有枪。”
黄雁如好奇地说:“奇怪,如果尔破仑残忍地杀了人,那么他身上也应该沾满血腥才对,为什么他跑出去没有人看到?”
阿丹眺望着衣柜说:很简单,他换上了干净的衬衫,就算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她们走在马路上,说:如果当时吉尔探员追出去是为了抓住尔破仑,他手里明明有枪的,为什么他不选择开枪?
阿丹说:因为当时马路有人,他不敢胡乱开枪,怕伤及无辜。
黄雁如说:“尸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画满了线条,这是尔破仑的犯罪习惯,他真的丝毫没有改变过。”
阿丹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是吉尔探员的来电,他很痛苦地告诉她,尔破仑屠杀了他的好朋友。
“你现在在哪里?”她很淡定地问着。
“我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本来她不用死的,是我晚了回去,是我害死了她!我看到他在马路上走着,只是这样走着,我当时很想开枪,但街边有很多人,我开不了枪,他就这样在我眼前逃脱了!”
“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警方目前已经将你列为危险嫌疑人!”
“我现在立刻回去自首!”
“不!”她阻止他:“你现在是唯一一个最了解尔破仑构造的人,所以你不可以被逮捕。我们不是这里的警察,不可以插手这宗案件,我们需要你手头上拥有的资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一处地方安定下来,再慢慢调查。”
他痛苦地说着:对……我不能自首!
她安慰着他:“吉尔探员,我们会抓到他的!”
电话挂掉以后,一名小孩找上她们了,他一脸无辜地嚷着:“美丽可以掩盖所有的罪恶,但在此之前,罪恶永远不会被洗白。给我珍妮!否则我会接二连三地杀人!”
黄雁如惊讶地说:这一番话在旧档案的资料里有着相同的记载!尔破仑一定在附近!她们环顾着四周,均没有发现。
黑夜正在撕裂着绝望,孕育着悲剧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