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击案的局面貌似随着心理剖析公开以后,整个局面稳定了不少,至少那个疑似恐怖袭击的集团没有再度作案,地铁站附近就算戒备没有之前那样森严,他们也没有继续作案,或许是田青心理剖析起了关键的作用,但其实从逻辑上分析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是毫无目的只为报复社会而做出的种种行为,那么他们根本就无需要忌避作案的次数,因为怀有这种报复心态的罪犯,他们早已视死如归,誓要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为主。绝不可能因为一点点的风头火势就会忌避,减少作案的次数。
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一个,行凶者的目的不在于报复社会,而是私人仇恨,那么这就说明,他们的潜在意识有更深一层的目的与阴谋,所以要躲开这个风头火势的阶段,因为他们的真正目的尚没有达到。
当然,眼前的这种可能性只是一种猜测,未来有太多的可能性会发生。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被钟警官成功地骗了一次。
她说找到新的线索,非要拉着我出去,我信以为真,毕竟枪击案对一座繁荣的城市而言,是一种影响极之恶劣的影响,我本人也很渴望早点破案,于是我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跑出去,说是要找线索,但就是在射击场附近溜达了很久,她带着我,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每次我问她到目的地没有,她都嚷着说:“快到啦!快到啦!”
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终于我沉不住气,站在原地质问她:“你貌似在带我兜圈子。”
她焦虑不安地说:“不是兜圈子,我在带你找人!奇怪了,根据线人的线报,他应该就在附近才对啊。”
我无比痛心地说:“你真的骗我?你只是想找那个疯子是吗?”
她似乎忽略了我本人的感受:“你不懂的,那个疯子虽然是神经不正常,但直觉告诉我,他与枪击案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与我无关。”我转身就想离开,但她喊住了我。
“许医生!请你帮助我。”
我站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枪击案是恐怖袭击的预兆,但我相信不是,而且行凶者的目的并不如田青描述的那样。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自己的判断,非常时期使用非常手段,就算违反了警务人员的专业守则,我都要尝试一次。现在没有人可以帮我,只剩下你了。”
好吧,我动摇了,只得耸着肩对她说:“附近都没有出现他的踪影,他会不会在别的地方?”
“疯子一般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人少、僻静的地方。”
“还有呢?”
我缓缓地说:“或许还有……人多的地方。”
“哪里的人口密集比较多?”
“地铁站那里!”
我们在赶过去的路上,坐在计程车里,距离下一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但是在一个人来人往的红绿灯汇集处,她突然指着眼前的一个人影,他阻挡在一辆车的前面,有点不知所措,隔壁左右的车辆司机均对着他破口大骂,有的骂他神经病,有的骂他疯子,总而言之他站在那里完全是一种遭人痛骂的理由。她喊着:“就是他了!”说罢,不由自主地打开车门,不理司机的反对跑出去,我向司机道歉,然后跟着她追了出去。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谨慎地嚷着:“你是谁,不要到处乱跑,这样是很危险的。”她嘴里这样说只是为了稳定他的情绪,实际上是抓紧重要时机拿出手铐逮捕他。
他就像没有听到她说的那样,笑着往后退,很快周边的车终于被疏通,他找到一个方向便拼命地往外跑,值得注意的是,他头发斑白,满脸全是胡子,黑呼呼的一团糟的脸容,身上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其实只要稍微细心一点观察就会发现,他穿着的其实是警服,只不过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变得破烂与肮脏不堪。
或许是长期孤独在外的缘故,他跑步的速度出奇的快,她一边喊着他,但又不知道他的名字,难为我,一直在后面喊她的名字都于事无补,她压根就听不到我在喊她,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在互相追逐的同时,不知不觉就跑了一个地铁站的距离,刚好到达发生枪击案的现场附近,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站住了,因为这样我才能追上她,搭在她的肩膀上,沮丧地说:“喂……不用跑那么快吧?”
她呆住了,站在原地不动,嚷着:“他消失了……!”
“消失了……?我重复了她那句话。
“消失在人群中,我找不到他了。”
突然在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呼声,然后纷纷乱作一团,我冲上前,随便抓着一个人问:“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突然倒在地上,死了!!”
钟警官帮忙呼吁人群:“大家别慌!镇定一点!我是警察!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
所有人都很配合地纷纷让开一条路,我很容易就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年龄大约在介乎中年与老年的阶段,同样是右脑门被击穿,血流淌而出,很快染红了附近的一片地。钟警官躲在一旁打电话呼叫支援,我则打了一通电话给元应子,让他尽快赶到案发现场。我们两个处理完现场的秩序,开始在寻找那个疯子的踪影,但很不幸的是,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他就这样再次消失在人群中以及我们的视野里。
的确,他非常可疑。
随着第二批警务人员的到来,对现场实行了封锁处理,元应子随之到来,当然伴随而来的还有我那验尸专用的工具箱。
我戴上手套,蹲下去,吩咐着他:“替我把尸体的头部抬起来。”
他照做了。
“右侧脑门出现被子弹击穿的迹象,附近的部位还有冒烟的现象,伤口齐整,鲜血淋漓,喷射范围比较狭短,由此可见是近距离射击。”
他问:“行凶者当时站在哪个位置开枪的呢?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开枪的疑犯?”
“从尸体的倒地位置来分析,行凶者当时站的位置应该是左边,背对着大量的人群,以极其隐蔽的体型出现着。”
“他身上似乎没有其他的伤痕。”
“嗯……是的,可以说是一枪致命。”
“这样说,行凶者身上的服饰没准会沾染死者的血液。”
“正常情况来说,应该是这样,但是行凶者肯定离开了现场。”
“慢着,如果他足够变态,没准还会停留在凶案现场附近观察。”
我尝试着搜索尸体的口袋,结果找到一个钱包,找到一张身份证和……一张很残旧的证件。
钟警官走过来,望着我手上的证件,若有所思地说:“死者是……警察!而且是一名退休的警察!那张证件的年龄可以说明这一切!”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仔细一看才看清楚证件上的时间与日期,很清楚地看到一个年份的问题。
嗯……与李局长是同一届毕业的退休警察。看来我们有必要找一趟李局长了。
去找李局长的路上,我已经很熟悉了,我懂得从侧边的书房进去,他穿着醒目的衬衫,白茫茫的一片,胡子几天没有剃,头发也显得比较杂乱不堪,一个男人这样子的状态,多半是颓废的,但因为他是李局长,我无法接受他的堕落与失落。
他对于我的到来并没有显得很惊讶,用着一副懒洋洋的口吻问我:“找我有什么事?”
“皇强你认识吗?”我问他,那是我在身份证上看到的名字,说实话,我都不知道那是否真正的姓名。
“他与我是同一年进入警察训练学校的,又是同一届毕业,不过他提前退休了。”他看起来很没精神,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很疲累地望着天花板,并没有问我究竟发生什么事。
“有没有看今日的新闻?”我问他。
“很抱歉,几天没有看过,我并不关注这些。”他撑着额头,强忍着疲劳感。
“枪击案再度发生,皇强在地铁站附近被当场枪杀,我们在他的身上找到警察的证件,但没有佩枪,相信他是退休之后,枪械上缴,但证件没有,看得出他很喜欢做警察。”
“当时我们是一群老朋友投身警界,都是因为我们热爱这份工作,不像现在,纯粹是为了钱。”他似乎对皇强的死讯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死了,你不会觉得难过吗?”我实在是很好奇,但又忍不住问他。
“我儿子都死了,但我又有什么反应?同样是做警察的,有潜在危险性是必然的,但……不应该是谋杀!”
“他以前的办事方式怎么样?”
“老皇年轻时候的脾气很暴躁,对待犯人很粗暴,丝毫不讲礼貌,做事横冲直撞,性情火爆,但也因为这样,他破案的次数是最多的,他的上司都对他赞不绝口!”
“可是他为什么会提前申请退休呢?”说到这里,我就有点困惑了。
“或许与他的性格有关系吧,他工作很拼命,经常不顾家,因此婚姻关系出现了重大危机,后期家庭破裂的缘故,使他在处理一般事务时情绪更为失控,他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但无补于事。最后他只能提前申请退休。”
我故意地说:“根据你的说法,一群老朋友里面,似乎只有你的官职是最高的。”
“那是因为我有耐心坚持下去。其实我与他有什么区别,我以前也是不顾家,导致我妻子与我离婚,儿子跟着我,受我的影响,也跑去做警察,然后就酿成了今天的局面。”他又想起儿子不幸的遇难,自然是神情黯然,极度失落。
“他会不会得罪过很多人?”
他嗤之以鼻:“做警察,怎么会没有仇人呢?但我不相信有人那么大胆,公开杀害警务人员!”
我也这样觉得,但是……
“你们以前是守同一个特区?”
“是的,我们以前是经常一起办案,下班之后经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不知不觉……他们都离开了……”
其实我刚刚想到的一个细节问题,但又突然之间想不起来是关于什么的,于是我只好作罢。
到了夜里,我再次收到阿怪的电子邮件。
to:许医生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找心理医生,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再瘦削一点,没有穿着大摆褂,她的诊所也很小,办公室上几乎一份文件都没有,摆在后面的书橱柜塞满了书籍,给我的感觉这不像是心理医生的诊所,顶多是一个具有艺术气质的小型图书馆。我留意到书橱柜里的作品是多元化的组合,从历史书籍到浪漫文学作品,几乎每一个范畴都有涉及。
我甚至开始怀疑,她不是真正的心理医生。
不过她说话的方式倒是挺像的。
“把困扰了很多年的梦境给我画出来。”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我手里在玩弄着闹钟,我在给它设定一个时间,预防万一,如果她催眠了我,最起码我还懂得醒过来。
“不,我并不记得那个梦境的内容,也不是不记得,只是我真的画不出来!”我由衷地说着。
“人的潜意识是很奇怪的,越是模糊不堪的记忆,他越是记得清楚,越能体验出来。”她在挑选着其中一部作品。
“很显然,我不属于这种情况。”
“你说,昨晚做了一次噩梦,但是醒过来以后,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记忆重组,把梦境里遇见的场景给重新画出来。”
“是的,但是我那个朋友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而且还很清晰,无论是轮廓还是情景,他都能百分百还原。”
“你在暗示那个故事?”她问我。
我点了点头,走过去夺过她挑出来的书本,问她:“你相信人的梦境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佛洛依德曾经说过,人的梦境是很神奇的,很多情况科学也无法解释。但你朋友这种情况,顶多是事有凑巧而已,而且我很肯定他有睡眠障碍或者梦游症。”
我皱着眉头说:“不会的,我认识他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梦游,他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反而是胸有成竹地说:“梦境与梦游是相辅相成的,两者之间的联系是必然的,既然他的梦境遭遇如此离奇,相信梦游症多半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我建议你花时间观察他的行为举止。“
”梦中杀人呢?有没有可能?“我不甘心地再次发问。
”这种案例外国也很少,我就没有遇到过。“她并不发表个人立场。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我那亲爱的妈妈去了英国旅游散心,目前来说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当然为了顺利侦查案件的真相,我把子虚也一起带了回来,房子的尾端是客房,空了出来,与我房间只隔了一栋墙,隔音效果显然很差,于是我让他住隔壁房间,万一有什么事,我都可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作为对他的质疑,我不可以表露得过于明显。
我扶他在对面沙发坐了下来,与他下一盘五子棋,旨在让他能够放松下来,因为这几天他的情绪波动比较大,压力随时会使他奔溃。
“我们认识了多久?”这是我首个提出的问题。
“不记得了,总之很多年就对了。”他眼睛在紧紧盯着棋盘。
“你以前有没有梦游的习惯?”
“没有!”他几乎是很迅速地回答了,眼神很坚定。
“多梦症与梦游症是相互并存的,换言之多梦症发作的同时会伴随着梦游症的发生。”我扯出一个貌似复杂的医学理论。
他触碰着棋子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呼吸停止了一会,他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后背倚靠着沙发,望向天花板说:“或许有,或许没有。其实我也不清楚。”
“有时候我醒过来以后,茶几上会莫名其妙多出了一杯失去正常温度的咖啡,我记得临睡之前是没有喝咖啡的习惯,更别说泡咖啡;我当时尝了一小口,发现很甜,该咖啡还下了糖,我很清楚自己的饮食习惯,我喝咖啡从来都不放糖的;还有,我临睡之前有看书的习惯,有时候我明明记得看到第一百零八页,我睡觉之前特意用书签将那一页区分开来,作为一个标记辨认,但是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那本书夹着的书签已经从一百零八页去到一百五十七页,换言之……”
“我明白了。”我冷冷地丢下这一句。
“阿怪要不你把我抓起来吧!”他突然央求我。
“为什么?”我问他。
“那个凶案现场经常在我梦中出现;还有挖出三副尸体的大树下,都是我梦见到的场景;我肯定是梦游的时候杀了人,我承认有一段时间我很憎恨她,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害她,可能……潜意识驱使我在梦游的时候杀了她还有她的家人!我觉得很真实……很恐怖……这种感觉。”
我没有给他反应,事实上梦游杀人应该是属于哪一个犯罪范围,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但是我相信他并没有在梦游的时候杀人,因为梦游的时候就算可以杀人,但不代表可以梦游的时候开车埋葬尸体吧?这个构想根本就不足以成立。
他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我真的杀了人!你报警抓我吧……求求你了……!”
我觉得,他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