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钟,我们就被逼离开博物馆,因为工作人员要进行工作交接,如果他们都有看电视新闻的习惯,大多半会认得我—一个所谓在逃的通缉杀人犯,所以我们必须要在他们到达博物馆之前尽快离开。黄雁如拉着我匆匆忙忙逃去的时候,我还恋恋不舍地望着壁画上的人类进化论。
艺术般的雕刻,色彩的饱满程度,总能令我欣赏其艺术性的缔造。
或许是一整晚的通宵达旦,我离开了博物馆以后,精神显然显得恍恍惚惚,黄雁如建议找一家酒店或者宾馆休息,但我知道,要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不是拖延时间,而是尽快解决。况且,稍微正规一点的住宿都要登记身份证,实名制的规章制度在某程度上,起了很严重的阻碍。
于是,我反对住宿,她倒是显得一筹莫展的,双手托着下巴,无辜地说:“那我们还能去哪里?走不了了!”
我下意识地望着前面的路,稍微犹豫了一会,随后脱口而出:“去何丽如的遇害现场吧。”
她赶紧阻止我:“不行!凶案现场到目前还没有解封现场,你去了只会被抓回去,我又要去救你,这不是问题,可最大的问题是,钟警官承受不了那么多次的严重袭击!你要为她着想着想。”
我坚定地说:“要了解一宗谋杀案的起源,凶案现场是必须去一趟的,打电话给钟警官,让她做好安排。”
她从了。
其实所谓的安排只是将站岗在凶案现场的民警偷偷转换,换成特案组的成员,当然这个做法是相当的冒险,不过也没有办法了,我相信钟警官一定会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当我们偷偷摸摸地潜到郭文轩的私人公寓,负责站岗的民警已经消失不见,警戒线被取了下来,钟警官的办事效率就是高,瞬间就解决了目前的难题。
不过……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我还是选择了戴上手套,推开门走进去,一阵令人窒息的感觉随后涌了上来,门窗紧闭,空气并不流通,她似乎不能适应这种环境,急迫地打开了窗户,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我慢条斯理地慢步观察着这豪华公寓的格局。
三个普通房间凑合起来的空间大小的客厅,摆放着显眼的电视机,四十二寸的大小,三套沙发是英国皇室流传下来的,保守估计全套得需要八百万,可惜的是左侧的沙发染了一片红,价格不菲的沙发受到了污染。酒吧台上残留着白色的痕迹,圆圆的框痕,我相信这是现场留下来的红酒杯以及红酒瓶子,只不过这些东西已经被视为物证,拿回去了,留个痕迹为了方便图个标记而已。杯子摆放得很整齐,后面是一个庞大的私人酒柜,我不禁走了进去,里面的名贵酒庄看得我眼花缭乱,当然也有廉价的红酒,但缺少的那一瓶,找不到,估计就是那晚打开来享用的其中一瓶。红酒是按年份进行划分的,这样何丽如在郭文轩心中的地位倒还是挺高的,招呼她最起码是用昂贵的红酒,绝对不是一般客人的对待。
空气流通以后,我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从沐浴露本身散发出来的,我循着气味的方向走了过去,慢慢步进洗浴室,没错了,刚才的香味就是从洗浴室散发出来的,我甚至能分辨出,那是一种花香的沐浴露。这种香味是性感女士专用,看来在案发那天,有女士在这里沐浴更衣。
我好奇地问着:“鉴证科的同事有没有彻底搜查过这里?”
她无奈地摇摇头说:“这里好歹也是私人地方,不可以彻底搜查的。”
我重新回到客厅,现场似乎没有产生过打斗的迹象,以粉笔圈画出来的特殊标记相信就是死者伏尸的地方,这里距离门口只有一小段距离,这里是郭文轩平时用来休息和阅读的休闲住所,他将厨房改成了书房,冰箱里没有蔬菜和肉类,也没有发现水果,换言之他不喜欢下厨,兴许是出去吃。想到这里,我忽然地问着:“死者的致命原因是什么?”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才说:“嗯……我记得是被利器捅穿腹部、心脏致死的,伏尸的地方距离门口很久,不排除凶手开门一进来就以非常迅速的速度将死者捅伤,然后失血过多致死。”
我郁闷地说:“如果光是捅死那么简单,那么衣服上就不可能染上溅射型的血迹。伤口有没有重复?”
“有的,最起码有五次以上。”
“可是……被打翻的红酒是怎么回事呢?”她自言自语地反问着。
“什么意思?”我问她。
她坦白地说:“凶案现场发现了有红酒曾经被打翻的迹象。”
“没准他们吵过架。”
我好奇地问着:“外面的走廊没有监控设备吗?”
她像看着怪物那样看着我:“这里是私人地方,谁会安装监控设备?”
我感到很疑惑:“可是我检查过所有的房间,除了大量的书籍之外,任何一份会议记录或者办公文件都找不到,换言之这公寓不是拿来办公用途的,为什么郭文轩会约何丽如上来谈公事呢?”
她不以为然地说:“那你得问自己的学弟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安排你们见一次面。”
“不用,既然我都差点不记得他,相反他也不会记得我。”
“其实目前最离奇的就是,郭文轩究竟接到什么电话,才匆匆忙忙地离开公寓呢?他又不肯告诉警方。”
我也赞成她的想法:“他离开公寓的时间的确过于巧合,但他没有杀人的嫌疑,更加没有杀人的动机吧?”
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外面的门,凶手在输入密码的时候没有留下指纹?”
她很遗憾地告诉我:“这扇门是最新的科技,就算没有戴手套输入密码,一样不会留下指纹。”
“或许郭文轩根本没有开车出去呢?”我提出了疑问。
她反驳我:“不会!高速公路有他的驾驶记录,这一点不会有错。”
假如郭文轩没有说谎,他真的临时有事出去,而何丽如遇害时,他又有不在场的证据,何丽如的死亡时间没有被延迟,那如何解释知道密码的凶手呢?现场没有打斗的迹象,表明凶手在时间上很仓促,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杀死何丽如,然后再在现场制造指向我的罪证。连捅五次,凶手一定很憎恨死者,刺杀行为是一种性变态的思维逻辑,在这种行为上主要是追求作案时的兴奋与刺激。现场没有找到凶器,凶手也许是自带凶器作案,离开时自然也是携带凶器。可问题是,凶手是从哪种途径套到我的指纹呢?
还有我那件染满鲜血的衣服,我记得在喝醉酒那天,我就是穿着那件衣服的,为什么会自己染满鲜血的呢?在我失踪的那几天,究竟有谁接触过我,而我又不知道的呢?看来,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必须要想方设法地搞清楚,我丢失记忆的那几天究竟去了哪里。我只能找心理医生,但我现在已经是通缉犯,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去找心理医生,只能找信得过的自己人才行。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找出案件的真相。
凶手既然想到要害我,那么他一定是我身边的人,不然他是无法套到我的指纹的。
看来我得回去一趟实验室,检验一次何丽如的尸体才行。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又阻止我:“不行!你就这样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我胸有成竹地对她说:“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其实我那所谓的自有分寸,就是虚张声势,我根本没有把握。
不过在两个小时之后,我用特别的方法通知了元应子,他是我的助手,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尸体的人选,我知道法医的助手通常是要留在实验室通宵工作的,尤其是有凶案发生的情况下,这个通宵工作是无可避免的。虽然我们一起共事的时间很短,但他最起码将我当成了自己人,他接到我的特别消息时,不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劝我去自首,而且还主动要求帮助我洗脱罪名,这一点倒是令我本来就没有感情的心变得无比的感动。
我吩咐他,准备好所有的东西,在凌晨时分,实验室的所有人全部散去的时刻,我就会出现。
至于黄雁如,我想,暂时与她分开一会,检验尸体之后再找她也行。
于是,我与她就在郭文轩的私人公寓里分道扬镳。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去向,但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实验室走廊外面的灯光是关闭状态的,因为是半夜的缘故,不过还好我早已经熟悉这条走廊的特性,纵使在黑暗中我也能健步如飞地踏入实验室里,我要的东西,他早已经准备好。
不外乎是一份支援法医的验尸报告、一副从冰冷柜重新拉出来的尸体,以及他身上的活体组织化验报告。
将近三十岁的何丽如,皮肤可以说保养得很好,读完博士,眼睛还没有近视;幼小的手掌,嫩白的皮肤,娇小玲珑的身型,一看就知道是弱不禁风的文秘类型的女子,不过博士出身的文秘女子也的确很罕见。
她光秃秃的身子,就这样躺在我面前,身体早已僵硬,那苍白无力、又极至丑陋的伤口盘踞在腹部和心脏那里。我弯下腰去研究腹部的伤口,我发现腹部的伤口附近的皮肤组织有一种紊乱的感觉,缩成了一团;反而是心脏那里的伤口则显得非常整齐,而且腹部伤口的苍白度更胜心脏那里,显然是腹部的伤口失血程度比心脏那里更为严重。我下意识地拿起她的右手,在手掌虎口的位置上,找到微型的切割伤口,伤口是从外到内,由外力压重的情况下形成的,三根手指的伤口较为轻微,手掌的要严重一些,而且有朝外扩张的趋势,但最后不了了之。她当时可能有想过反抗,但于事无补,唯一的防御性伤口就在手掌那里体验出来了。
当利器离开她的腹部时,她全身已经失去抵抗的力气,到了心脏那里自然无力还击。
“死者有遗传性疾病吗?”
“没有,先生。”元应子看上去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不过我隐约能闻到一阵香水的气味。
“或者呼吸系统上的疾病?”
“没有,先生。死者的身体很健康。”
我沿着尸体往下检查,从腰部到脚部,死者的脚趾还涂了颜色,不过随着尸体的冷冻,那颜色凝固着,左脚粉红色右脚是红色,天呐,赤裸裸的诱惑。
“死者没有遭受性侵犯?”我疑惑地望着验尸报告。
“是的,不过很奇怪,死者的胸部曾经被粗暴地抓揉过,乳头附近红了一大片。”
“凶手非礼死者,还是在生前的时候。”
“是的,到了那个时候,凶手的情欲估计会很高涨,但偏偏没有性侵犯的迹象。”
“没准是因为凶手本来就性无能呢。”我妄自下判断。
“这个概率其实也不高。最起码,凶手没有切割死者的性器官,例如乳房、子宫之类的器官。”
我凝望着尸体的左边肩膀说:“哇,兄弟,那里好像有一个独特的胎记。”
他忍不住笑了:“上帝……那可不是什么胎记,而是一个简单的纹身。”
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条青蛇的图案,刻得栩栩如生,我尝试着用手去触碰那个纹身……嗯,没有褪色,是真的纹身,可是为什么要纹在肩膀上呢?
“这个纹身图案是一对情侣风格,男性的肩膀上的青蛇眼睛会比较大,目光较为凶狠;而女性设计的纹身的青蛇则是眼睛比较小,目光迷迷糊糊的,此之为取长补短,是当时风靡一时的设计。”
“当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用手戳着纹身说:“这里有一大块割痕,血肉模糊的,看来凶手曾经尝试过割走死者身上的纹身。”
“因为洗掉它需要一定的时间,凶手不敢在现场逗留太久。”
“这个纹身是凶案的罪魁祸首?”我反复地问着,还是弄不懂,为什么所有的罪证都指向我这边。
他突然喊了起来:“我好像有她的绯闻报导……”
陈文青坐在审讯室里,面对着一名身穿便服的警察,心里难免有点紧张。
田青当然知道对方很紧张,她故意活跃着气氛:“放松点,没事的。”
“哎,我可是从来没有来过警察局,无缘无故被你们邀请到这里来,怎么会不紧张呢?”
“人一辈子,物一辈子,当然什么都要尝试一下。”她开玩笑地说着。
随后很快便进入话题。
“这次请你回来呢,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何丽如小姐的工作情况,你作为她的上司,不多不少都有一点点了解吧?”
一提及到何丽如,她就变得很随意了。
翘着二郎腿,全身在抖动着说:“何小姐可是博士毕业,我区区只是一个总裁助理,哪还需要我来形容她的工作情况。”
田青注意着说:“看样子,你对她很不满意。”
“警官,如果你是我,花了大半辈子青春,在一家地产公司打拼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混到行政总裁的私人秘书这个职位,本来就唯我独尊的,但是无缘无故杀出一个年轻的小妹妹,还是博士毕业的,说要替你的位置,反过来让你做她的助手,你愿不愿意?”
“最后你还是留下来了啊。”
“很抱歉,最开始的时候,我是辞职走人的,郭文轩根本没有要挽留我的意思;后来那个博士小妹妹闯祸越来越频繁,公司的财政损失不断地扩大,他才找人跑回来哀求我,让我回去重新做他的助手,他还答应我,工资翻两倍,权力比那小妹妹还要大,这我才愿意回来的。”
田青正在转动着手里的笔突然停了下来,拍着桌面说:“你老板千方百计挽留你,又用苦良心地留何丽如在身边,相信她一定有过人之处。会不会是因为她是博士呢?”
“你错了,警官。我们老板之所以那么喜欢她,与她的学历是没有关系的,他看上的只是她的年轻、她的活力、她的放荡不羁,不过放荡不羁在如今这个大时代是不犯法的,不过就很遭人嫌弃。”
“你怀疑他们有不寻常关系?”
“娱乐杂志都这样写,报导写得满天飞,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说法。”
“根据你老板的说法,他当晚是约了何丽如谈公事……”
“得了吧,谈公事?何丽如死的那天晚上,恰巧是他的假期期间,他根本就不会额外花时间谈公事。这根本就是一个借口,他们多半是在胡混!”
到了这里,田青倒是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案发那天晚上的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你去了哪里?“
”在家里睡觉。“
”那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证明。“
”我可是一个人住的……慢着,你该不会怀疑我杀了她吧?“
”我们警察查案是不会排除任何一个可能性。“
”我杀她对我又没有好处,我职位比她高,薪酬比她丰厚,待遇比她好,唯一不足的是,我没有她那么深受老板的喜爱。永远都是年轻人主宰世界的,当你开始老了,这世界的一切再与你无关,悲伤也罢,欢喜也罢。“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她狠狠地抱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