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带着一身的疲劳走进了审讯室,这边厢,张幕雨坐在里头,从不间断地反反复复地吸着烟,烟瘾或许是在这时候犯上了,她眯着眼睛,很烦躁不安地环顾四周,时不时会弹落微量的烟灰。
“钟警官呢?”她好奇地问着,面对着眼前这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官,不太适应。
田青很晦气地将一沓文件丢到桌子上,拿出一支笔,打开一张白纸,准备写东西,做了一个以蓄待发的样子。
“钟警官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跟进,今天的审讯工作由我来进行。”
“真不敢相信,你们还没有找到凶手,我的人都快要灭绝了!”张幕雨很急躁地啪下打火机,表示不满。
田青开始在纸面上写着,满不在乎地说:是吗?例如呢?说个别的事例听听。
“我旗下有五、六个艺人,苏菲、苏音、娜娜、任楚莹、唐熙、安以纳,其中已经有四名模特遇害,哦,不对,还有一个目前是失踪状态,尸体还没有找到,还不能算是死亡状态是吧?那就已经死了三个,还剩最后两个,唐熙已经吵着闹着要离开,还跟我说要回老家,躲这一阵子的风头火势,我很难决定,一方面她要是走了,我就只剩下一个模特在身边,万一大老板要找人,我也不好找;另一方面来说,要是不放她走,万一她被凶手盯上了怎么办呢?所以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青聚精会神地写着,头都不抬地说:是吗?我还以为你只关心弟弟的感受,原来你还会在乎那些女模特的生命安全?
她很不满意地说:我可以不理会你的暗讽,不过你们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我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出事的。
田青停止了写字的动作,低声地说:凶手一直在给我们警告,不允许其他部门的人员协助我们,他要我们几个成员解决这宗案件,否则他会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我知道,或许你会觉得我们胆小怕事,但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也是为了其他成员的人身安全才妥协的。因为没有人知道一个心理变态的凶手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们不应该拿其他人的生命做赌注。
她摊开双手,轻蔑地说:难道你们几个人就能破了这宗莫名其妙地案件?你们这是要拿我旗下的模特的生命做赌注!不过很好,唐熙已经订了火车票,今天会坐火车回老家,至于安以纳……她貌似很不知道目前的紧急形势,丝毫没有要离开或者躲避的意思,不过凶手估计不会找她的麻烦,因为黑火药事件发生的时候,她根本不在现场,这件事与她扯不上任何的关系,她和苏音一样,是那种生性善良,与世无争的性格,如果我的想法没有错,黑火药事件是这宗案件的主要核心,那么安以纳的处境不会太危险。
田青就喜欢打破他人的幻想,无情地说:这可难说,苏音也是如此的心地善良,最后还不是遭受无妄之灾。
“警官,你不应该打破他人的幻想,现实虽然很残酷,但也有抱有美好的幻想。”
“抱歉,我们好像一直在往题外话跑,还是言归正传吧。”
“我很高兴你还能想起这个。”
“任楚莹当天的公告是突然产生的,她自己根本不知道第二天的通告?”田青好奇地问着。
“是的,我临时临急替她接了一个商场的品牌展示活动,出场费不是很高,但报酬数目也不小,所以我还没来得及通知她,就替她接了这个商场的活动,第二天我已经吩咐她的助手去通知她,但没想到……”说着说着,她竟然还有点伤感。
田青记录了这一段话以后,又抬起头,抚摸着自己的脖子,颇为伤脑筋地说:你旗下的模特,没有得到她们的同意,你就擅自替她们接下了工作,你不用征求她们的意见吗?或许她们第二天有其他事情要做呢?时间排不过来怎么办?如果不能及时出场,是不是要赔钱?
“我很高兴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那么问题点,不过……模特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由她们跟经纪人公司签了合同开始,就必须无条件服从她们的管理与安排,她们一年会有几个月的时间是休息不用工作的,那么在工作的时间阶段里,只要经纪人通过协商会议、进行风险评估才决定接下她们的工作,她们就要无条件服从,并且出席现场,这一点那份契约精神写得清清楚楚,她们也知道这个条款,所以不会感到无所适从,相反,在她们的角度来看,她们还恨不得经纪人接多一点的工作呢。”
“为什么?”田青突然反问着,在她的心里,肯定想歪了这个说法。
张幕雨惊愕不已地说:因为她们接到工作才有钱赚,不像朝九晚五那样,一个月就领固定工资,她们的经济水平与经纪人的人脉关系是互相牵连的,每一次的出台表演,就领一次的钱,不是月结的。
田青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她们登一次台可以赚多少?
张幕雨不以为然地说:三万到五万不等吧,这个要看那个模特的身价。
“一天三万到五万?天哪!干嘛还要做警察,去做模特算了,赚钱快,又不用面对那么多繁琐的事情!”
张幕雨苦笑着:其实哪有那么好,这个行业吃的就是青春的饭,你年轻的时候当然很漂亮,人见人爱又有活力,可是当你的年龄到了中年阶段时,很多商场很多公司就不会再找你出席其他的场合,因为你已经步入中年阶段,新陈代谢缓慢,熬一个晚上,脸上皱纹多,色斑暗淡无光,整张脸很干燥,皮肤快要破裂,恢复的速度还不如年轻的时候那样。你以为他们还会找你?这个世界是很残酷的,当你老去的时候,新生的生命,新的年轻一代就会迅速取代你,从此以后你就再无人问津,默默无闻地过上那种平凡又乏味的生活。不会有人记得你的过去,不会有人记得你曾经的性感美丽,更不会有人记得你在舞台上的身姿。做模特很容易被人遗忘的,苏菲两姐妹是天生丽质,最起码能在模特界待到四十岁,赚到一笔钱,可以拿去买房子,然后嫁人,后半辈子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衣食无忧。像她们这种令人过目不忘的模特,很多年以后或许还有很多人记得她们,但其他人呢?兴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对了,我差点忘记她们的下场了,一个被毁容至今下落不明,还有一个则整张脸被活生生地剥下来,惨淡收场。
张幕雨的眼神突然有点疯狂,张牙舞爪的。
田青看着她的眼神,心里忐忑不安,握在手里的笔不知所措,一瞬间忘记了写字的含义。
“ok……我们一起来看看,任楚莹那天要出席的活动的商场在哪里……咦?竟然是黑火药事件发生的那个商场?”
她愣了愣,百分百的措手不及,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任楚莹出席活动的商场就是苏音被毁容的地方,事情真有那么凑巧吗?还是说早有安排?她看着张幕雨脸上的表情变化,突然发现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张幕雨点了点头说:我个人是不主张迷信的,就算苏音是在那个商场出事的,那又怎么样,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总不能因为一个性感美丽的模特在那里被毁了容,我就得一辈子都不接那个商场的活动?在商言商,这是一种亏本的做法,我相信我老板也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你说对吧?
田青疑惑地说:任楚莹遇害,会不会是因为她接了那个商场的出席活动呢?毕竟那里是苏音出事的地方。
张幕雨勉强地笑着说:那不可能!那个活动的出席安排是我替她接的,又不是她本人亲自接,况且我是那天晚上才答应那边的官方经办人的邀请,第二天就要出场,时间那么短,凶手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消息如此灵通吧?当天晚上知道,立刻跑去杀人?就算受到刺激了,也不会有如此的快速度吧?
田青顾着写东西,没有回答她,反而在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要知道一个消息,不一定要亲耳听到,还有很多途径的。二十世纪的科技那么发达,肯定还有很多方法的,对吧?
张幕雨不以为然地说:我倒是有更新博客的习惯,接到新工作的那天晚上,我记得自己有将这件事摆了上去。
田青停下了手中的笔,目瞪口呆地说:博客??难怪凶手会知道这件事。真是冤孽!
张幕雨支支吾吾地说:我怎么知道那个凶手会看我的博客呢?
田青皱着眉头说:不不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跑去看你的博客的,还会有谁呢?
她貌似明白了,但并没有说出口。
“这个人很明显就是你们模特公司的内部人员,或许是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没准你说得对,但是我真的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她抬起手腕,兴奋地说:这个时间段唐熙应该准备坐火车离开这座城市了,只要她离开了,一切就安全了。
田青重新合上本子,舒展着筋骨说:这样你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安以纳的身上,这样她的安全才有保障。
张幕雨得意洋洋地说: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安以纳,她是那样的与世无争,不会有人舍得伤害她的。
突然之间,室内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手机铃声,田青一脸歉意地笑着,在审讯室是不允许开手机的,她当着张幕雨的面接起了电话;张幕雨的电话也同时响了起来,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阴阴细语地讲着电话,所使用的通话时长是出奇的相近,两人是同一个时刻结束通话的。之后她们面面相觑,一脸阴沉、不约而同地说:新安宾馆发生了火灾……
黄雁如今天的心情很沉重,不知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她只知道自己从梦中醒来以后,心情就极度地压抑着,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一觉醒来就接到一个电话,那是一个醉汉的来电,醉醺醺的,输出语无伦次的语言,在乱七八糟的语言里,始终离不开一个中心,他要找的人是她,这一点是无容置疑的,于是她很晦气地关掉了手机,不让任何人找到她,走在冷清清的大街上,随手截了一辆计程车,捂着嘴巴,声音透过指缝流出:我要去重庆酒吧。
重庆酒吧位于一条街的最角落的位置,白天时很难注意到它的存在,到了晚上你又会很难发现不了它,因为它的招牌是那样的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五颜六色,以那难以捉摸的频率闪烁着,重和庆两个字是分别以黑色和灰色定格,颜色不会有变化,其余的例外。这样就会形成一幕这样的画面,重庆两个字看得很清晰,酒吧两个字很难看,闪来闪去,你会有一种不堪入目的设想。
她下了车后,随手付了车款,迎着七歪八斜、互相扶持的男男女女,脸上已是一副醉醺醺的表情,胡言乱语,胡乱不堪。她皱着眉头从这些所谓醉汉的身边走过,生怕对方会撞在她身上,然后大方,尽情地往她身上呕吐,这是她最无法忍受的结果,所以她必须要避开产生这些意外的概率可能。
走进酒吧的范围,一束摄人心魂的灯光照在她那疲倦不堪的脸上,她眯着眼睛,手紧紧贴着额头,两眼焦虑不安地寻找着他的身影,几乎所有的男士都坐在吧台的前面,整个身子就这样趴在那里,看上去很颓废,对生活失去了原有的激情,对一切都感到无所谓。她扫视了一番,很快就能从杂乱的人群中找到了他的身影,她走过去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反应,手里如痴如醉地抱着一个空的酒瓶,嘴里喃喃不断地念叨着,但又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
她尝试着从他的怀里抽出那个该死的空酒瓶,然而失败了,因为他搂得很紧,根本无法动弹。
“你喝那么醉干嘛?”她气急败坏地反问他。
只见他眉毛深锁,抽搐着鼻子,鼻孔扩大,语无伦次地说:你相信吗?我到现在还没有苏音的消息,她人去了哪里呢?
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寻思着他喝醉了,究竟还能不能正常交流呢?不管了,她就算是对着一团空气说话也无所谓。
“现在才开始关心她?早干嘛去了?两姐妹一前一后地失踪,你只顾着找苏菲,苏音你就不找,若非我们插手了这宗案件,你是不是就一直不去找她?”
“你别胡说,我们的关系很好,我也很疼她。”
“那为何苏音毁容以后,你却无动于衷?你有安慰过她吗?她的伤心与绝望,你有感受到吗?”
“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要报警抓走那个害得她容貌尽毁的人?她们是两姐妹,少了任何一个都不行,苏音已经受到很大的伤害,我不能再失去苏菲!”
“你早就知道苏菲是幕后黑手,但你为了维护她,宁愿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苏音的精神才大受打击,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致使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送她进去的,你也有份参与!”
“我知道,但是我已无力回天。”
“你根本不在乎苏音。”她很冷静地说着。
他若有所思地说:或许你说得对,我已经对爱失去了应有的平衡,无法取得中心点。
他喝醉了,无法再思考任何的问题,趴在吧台前,像一堆烂泥那样。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