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片段,我们躲在电脑房里,不知疲倦、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地观看着、倾听着那无比恶心的声音。
一幕幕画面就这样闪过,我们始终是一无所获。
在我们的一片叹息之中,钟警官已经将王境带回来,就在会议室里。
黄雁如继续留在电脑房里,我则去一趟会议室。
会议室与审讯室不一样,其空间广阔很多,不计其数的椅子和桌子很整齐地排列在一起,由于现在是白天,会议室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王境一个人傻傻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大腿之上,两眼空洞地凝固着。
钟警官就站在他旁边,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轻轻地走过去,她迎面而来,扯着我的衣服,轻声地说:我问了很多次,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但从他的眼神反应里,我肯定他是知情的。
我微微地笑着说:这里交给我吧。
她继续往前离开,我拉过一张椅子,重新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他的眼睛稍微动了动,往右边挪了挪,我刚想开口,却被他抢先了一步: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
“苏菲杀了人,你一早就知道,可是你因为内疚,所以一直假装不知情,你以为庇护她就是为了她好?”
“是我的错,从小就偏宠苏音,结果就培养出她那种目中无人,贪慕虚荣的个性,因为一点点的嫉妒之心,连自己的妹妹都要迫害,毁了她那张精致的脸庞,那可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她怎么舍得设计出这一幕呢?”
我翘起二郎腿,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怎么样,苏菲的确杀了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在她手里还有一个女孩被无辜地囚禁着,我们要立刻找到她,营救人质,但在展开案件调查之前,我们已经找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地方。废弃的仓库、无人问津的破落房子,曾经被毁坏的建筑物……我们的人都找遍了,仍然是一无所获。现在只有你能帮到我们,与我们合作好吧?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反应,鼻子触动着,嘴巴往回缩小,不加思索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
“那女孩就像苏菲那样,是一名心地善良的人,她也是模特,但她也是无辜的,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名无辜的人无缘无故受害呢?况且你也不希望苏菲一错再错,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吧?”
“这是她们自找的,联合起来设计陷害别人,这个叫报应不爽!”
我耐心地向他解释:被囚禁的女孩没有参与黑火药事件,不然她早就没命了。
“既然是这样,那为何……”
“那是因为苏菲的精神分裂已经变得相当的严重,她分不清善与恶,看不清自己的行为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果我们还找不到她,她还会做出很多出人意表的事情。”
他似乎动摇了,手指在胡乱地摆动着,不断地挣扎,我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内心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他突然说了一句:我想去一趟厕所。
我带着他去,让他一个人进去,我站在外面等候着,此时我正在用手机编辑短信给黄雁如,告诉她,王境很快会和盘托出。
短信发出去以后,已经过了三分钟,王境一个人在厕所里,竟然毫无动静,当我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时,厕所的厕格内缓缓地流出暗自涌动的鲜血,暗淡的血液让我知道,那是静脉的血!我拼命地敲着厕所的门,呼喊他的名字,让他立刻出来,里面没有反应,我临时临急,随手拿起一件硬物,砸向门上,但是不行,根本没有效果,我想着想着,不顾一切地用脚粗暴地将门踢开。
令人惋惜的一幕出现了,王境用钢丝将自己的颈部缠绕着,再衔接在窗户那里,在空中悬挂着,钢丝割破了他颈部的静脉。静脉的主要作用是调节血管系统容量、收集血液流回心房,它是人体头部血液回流心脏的管线,一旦破裂,如果伤口较大,又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几分钟内就会死亡。
以钢丝自杀,动静不大,很难让人发现的。
更令人诡异的是,他被缠绕着,脖子全是鲜血淋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他竟然在对着我笑,诡异的笑容让我想起了上舞台表演的小丑,那最后的死亡微笑,深沉,意味深长,我心里竟然略过一丝丝的寒意。
望着那高高在上悬挂着的尸体,我不禁深深地叹息着。
工作人员已经抵达现场,将王境的尸体安全地从洗手间里运送离开,我目睹着尸体被拉走,钟警官也傻眼了,目瞪口呆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嘴巴在挪动着:王境自杀了,为了不让我们从他口中套出苏菲的下落。
“天呐!这简直是太疯狂了!用不着自杀吧?”
“疯了!全部都疯了!”
“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为什么会这样?你都干了些什么。”
“别担心,问题不大。”我发现自己还在保持冷静。
“问题不大?这种事情我该如何向主管交待?人是我负责的,现在出事了!”
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带着满身的自信说:不用交待,让我去跟她说。
在那看不到阳光的办公室里,她的身躯微微地趴在那桌子上,扎着小马尾,一阵风吹过,细小的发丝会飘起来,她累了,睡得很舒服我不忍心吵醒她,但事态严重,我不得不这样做。
在我的微微干扰下,她总算从美梦中醒过来,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地问:干嘛?
“王境在厕所里自杀,当场身亡。”我面无表情,极度简洁地说明情况,显然她被震惊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几番寻思下,又慢慢地坐了下来,眼神空洞地说:是吗?真遗憾。
“是的,除此之外,我们陷入了困境。王境自杀身亡,也就是说,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告诉我们,苏菲躲在哪里,安以纳被囚禁在哪。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桌面上的文件,赌气地说:就算没有王境,我们一样可以找到安以纳!不是每件事都要指望他!
“说得很好,只是我要提醒你,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很懊恼也很郁闷,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强忍着说:他自杀的现场照片有没有拍下来?
我像变戏法那样从身后变出来:有,我早就预料到,我们要一起研究这些照片。
她手里接过我给的照片,很不耐烦地一张一张地快速检阅,还不忘抱怨道: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杀人犯牺牲自己的生命,难道他就没有想过,抓到苏菲,可以挽救一个人的生命,可是他偏偏牺牲了自己!
我自言自语道:他一早知道苏菲的所作所为,如果要执意包庇,他大可以不说,根本没有必要自杀,相反他的自杀给了我一些似有似无的提示,可是我就是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难道你想说的是破釜沉舟吗?感觉不太像。”
“最后那个笑容,是不是似曾相识?”
“你指的是小丑的笑容?或许是巧合呢?”
我皱着眉头说:出现一次还算是巧合,出现第二、第三次了,这还会是巧合吗?这分明就是疑点!
“难道苏菲的匿藏地点与小丑本身有莫大的关联?”
我问她:回想一下,那个拍摄的地点,好像是在一个废弃的地方。
“可是废弃的仓库我们的搜寻人员都找遍了,很显然是一无所获,这不可能的!”
我不经意之间脱口而出:那废弃的小丑表演舞台呢?有没有找过?
她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可是这个城市有那么多废弃的舞台,要一个个地找,岂不是很费劲?
我抢先一步打开电脑,尝试着连接莫求的个人电脑,嘴里在祈祷上帝:麻烦你帮帮忙,让我一次性通过。
15秒过后……莫求通过了我的语音通话申请,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偶尔会断开,看样子她那边的信号不太好。
“帮我寻找一个地方。”
“说吧,地图信息我已经更新过。”
“一个建筑物,建立于上一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曾经表演过各种各样的喜剧节目,其中以小丑闹剧的作品居多,拿过奖,很受老人儿童的欢迎,在当时传为佳话,风头一时无两。但是到了千禧年以后,该地方逐渐衰落,慢慢就再也没有人去关注,没有人去关心它,最后变成了一个荒废的地方,偶尔会有流浪汉在那停留,或许过了第二天就会立刻离开;缺乏适当的管理,无论有谁进去了,都不会有人过问,无人问津,活像一个低层的幽灵坟场那样,充满着哀怨、哀嚎、活死人的呼声。”
“ok……搜寻结果有了,一共有三个。”
“以苏音失踪的地理位置为中心,扩大搜寻面积,距离越近的建筑优先考虑。”
“有了!地图已经发到你们的手机上。”
“好,谢谢!”我激动地喊着,摘下耳机郑重其事地向她宣布:我们出发吧。
“哦,好吧。”很显然她还在迟疑,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刚才的所发生的变化,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会议室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热闹,水警、陆警、空中人员全部汇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黄雁如再次担当起世界老大的角色,站在一群警务人员的面前,威风凛凛地发号施令。
“各位,我们这一次要营救的人质是一名模特,犯罪嫌疑人手里持有极度危险的武器,其中包括一支配枪,所以你们在营救人质的同时需要随时保持高度的戒备,犯罪嫌疑人有严重的精神分裂、自毁倾向、极端的毁灭物质思想……总而言之,她的求生意志很虚弱,说不定会来个鱼死网破,你们要保持警惕,尽可能对她进行抓捕,不伤双方的一丝一毫,以和平的方式完成这个营救人质的计划。由于考虑到对方可能会选择潜逃,所以在今天上午至下午这段时间,我会封锁海陆空,严厉追查出入境的每一个人,对方的毁灭意识很强烈,我们要尽一切能力,控制局面,避免失去控制!”
演讲一结束,他们便纷纷离开会议室,我走上前,勇敢无畏地对她说:请允许我加入这一次的抓捕行动中。
她给我一个白眼:你只是一个法医,去了现场,遇到突发情况你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瞧她那语气,似乎将我当成了古时候的文弱书生那样。
我灵机一动,眨着眼睛说:没事,我可以像上次那样,躲在你身后,这样就什么危险都没有了。
“不行!”
“我一定要去!这宗案件应该由我们去终结!不仅仅是我个人名义,还有某些人!”
她迟疑地望着钟警官,对方无所谓地展露微笑。她点了点头说:好吧,我批准你参与营救行动。
我没有说谢谢,她将防弹衣递给我,随口一说:给你的,穿在身上会安全、保险一点。
“不用了,我不需要它,谢谢。”我用手轻轻地推开它。
原本我以为这一次的营救行动会相当的顺利,但事情往往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苏菲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当我们抵达门口时,那破落的建筑物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的不妥,第一分支小队刚刚踏入内部氛围不到三分钟,里面隐藏着的炸弹便一下子全部被引爆,顿时引起一片火光,我与黄雁如相对而立,站在门口的两边,火光滔天,爆炸声反复不断,显然有其他的东西在不断地燃烧,第一阶梯小队全军覆没,大部分人已经被炸伤,第二阶梯小队掩护他们瞬间撤离现场,上了救护车,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治疗。
第二阶梯小队的组长愤怒地说:这些炸弹的碎片是美军的最新装备,对方很有可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或者恐怖分子,大家要提高警惕,里面很有可能蕴藏大量的生化武器!
我平静地说:不可能的!对方不可能拥有这些装备,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参与了进来,干扰着既定的格局。说罢,我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里面燃烧的程度仍然很厉害,木头被烧得发黑,时不时会反复地产生爆炸。黄雁如也跟着进来了,其他人分头去搜索,我拉着她的尾巴(也就是衣服的一部分):不要漫无目的地寻找,这样只会徒劳无功。
“那要怎么办?他们还在用生命去寻找人质呢!我们不能往后退!”
“我没有说后退,但我们应该好好想想,安以纳到底被囚禁在哪个位置!”
第三阶梯的队长冒着现场的爆炸危险跑过来对我们说:这里的爆炸程度越来越不受控制,撑不了多久了,再过十分钟,这里就会被燃烧成一片灰烬,空中的浓雾是有毒物质,我们有很多同事已经吸入大量的有毒物质而重度昏迷过去,请下达疏散撤离的指令!
我还想拖延时间,但天花板上的一根木头从高空坠下,砸在地上,击倒了刚刚还在报告的队长头上,他倒在地上,我扶起他,他奄奄一息地嚷着:疏散……赶紧疏散他们……我们也有……家人的……
黄雁如身为现场的最高级指挥官,她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发出命令:全部人立刻有秩序地撤退!不得有误!
我站在原地不动,她拉着我的手劝道:走吧,许医生,我们尽力了!现场的环境太危险!不得再逗留下去!
此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寄过来的片段是看不到阳光的,黑乎乎的一片,那么也就是说,她被囚禁的位置应该在地下,我二话不说自顾地往地下的楼梯跑了下去,地下的那一层有很多个房间,我找了很多个,终于让我找到了唯一一个有锁的房间,可是我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房间的锁,周围又没有东西可以敲烂上面的锁,我的呼吸道吸入了微量的浓烟,体内的力量已经有所下降,我想踢门也无能为力!眼看着周围的浓烟越来越浓密,我的身子竟然开始颤抖起来,我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行!不行!越是危险的关头,我越是要冷静!这里面一定有规律的!
有锁就一定有钥匙,这是游戏定律!
钥匙?
“钥匙在最年轻的手里!”
我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这是我回来之前,莫求亲手交给我的,在阴差阳错之下,落在我手里了!我拿着钥匙,打开了那扇被反锁着的门,随后我听见了求救声,黄雁如这时候跑了回来,我们一起合力将牢笼中的安以纳救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地面,在最后一刻发生的大爆炸将我们的身子往前炸飞了,安以纳顿时晕倒在地上。我们相视而笑,她的额头破了一个大洞,鲜血不断地流出……
整个行动总的来说,其实是最失败的。因为没有人预料到,还有第三者参与进来了,现场的美军装备的炸弹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还好伤亡人数控制得很好,至少没有人因此牺牲,黄雁如贵为最高级别的行动指挥官,当然脱不了关系,但最终也没有面临刑事检控,因为她的确救出了人质,做了一回实至名归的英雄。
在事件的最后,官方称这一次的营救行动为最失败的成功事件。
人质被成功救出,可是苏菲却去向不明,我在安以纳被囚禁的房间里找到田青的配枪与证件,很显然她已经闻风先遁,提前一步离开那里,但那个隐藏的炸弹肯定有人在控制着,这个人究竟是谁?我们无从所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苏菲被一名神秘人带走了。
这宗案件被列为悬案入封档案,寄存在档案室里,终有一天会解封的。
在完成报告的最后一刻,我们纷纷赶着时间休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去了王境居住的那条小村庄,看着那两位白发斑斑的老人家,面对着他们喋喋不休的追问,我都一一微笑回应,所幸的是,我用了善意的谎言掩盖过去,我知道,他们肯定承受不了这些令人奔溃的打击,骗着他们也未必不是好事。
莫求再次来到妈妈的病房,她的状态仍然是那样的一蹶不振,精神恍惚,偶尔会自言自语,她再也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裹着一件银白色的外套,头发蜷曲而且有点凌乱不堪,两人的距离从来就没有缩短过。
黄雁如趴在田青旁边,疲倦不堪地沉睡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田青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他穿着很严谨的西装,白色衬衫配黑色西装的那种经典搭配,还打了一个红色的领带。她像个孩子那样扑在他的怀里,倾诉般诉说自己的委屈与痛苦,只见他充满着爱怜地看着她,悠悠然地说:活下去才是最好的,相信我,新鲜的空气永远很宝贵!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撑下去。”
“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这世上还有很多人需要你的!”
“为什么你永远都不在我身边?”
“傻孩子!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嗯嗯……”她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答应我,坚强一点好吗!慢慢地张开你的眼睛!不要害怕!慢慢来……睁开你的眼睛……”
只见一阵强烈的光线投进她的眼睛内,耳边传来激动不已的声音……
“医生……她醒过来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