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一队人马被陈飞迎入府中。
原本他只留下少半巡值卫在后院,看守宋青月三人,然而燕北霜主动跟着卫队到了前堂,娄长言想借机离开的想法只得暂时打消,与宋青月一同跟了上去。
这段路不过百步,行至半途,宋青月却险些平地摔跤。娄长言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靠得近了,方觉她气息十分不稳。
陈飞闻声回眸,见此情景,露出了然的神色。
入府的人中,为首者身穿暗金甲胄,银色的腰牌明晃晃反着光,其上盘踞成圆的黑色麒麟分外显眼,此人乃是东宫近卫。
而他身后的人则没有东宫的腰牌,除却一位锦衣公子,其他的都是着黑甲之人。
锦衣公子翻身下马,对陈飞微微拱手:“将军,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陈飞并未回礼,只是道:“小公子如何有空登门?”
锦衣公子笑道:“自然是配合太子殿下,完成我等应做之事。”
他说完,东宫近卫便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卷谕书,“凉州知州陈飞,涉嫌大理寺在查机密案件,依太子手谕,暂停职调查,着凉州刘氏监察。”
近卫收起手谕,身后的锦衣公子一挥手,黑甲兵便上前将陈飞团团围住。陈飞身侧,巡值卫横枪与黑甲兵对峙,两相不退让。
锦衣公子眉眼弯弯,“将军,抗旨不遵,可是罪同谋逆。”
陈飞冷笑:“太子虽有监国之责,可年纪尚轻,难免行事有纰漏。着本地世家刘氏监察,可派来的竟不是当家家主,我如何会信服?恐怕是奸人诬陷,才会使我落入此等境地。”
锦衣公子闻言拱手:“家父年迈,学雍不才,斗胆暂代家主之位。将军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为我行个方便吧。”
宋青月微微偏头,压低声音去问燕北霜:“这是怎么回事?”
“凉州偏远,太子殿下的手下难以直接管到这里,只有找本地士族世家配合。若非如此,怕陈飞不肯乖乖就范,巡值卫中尽是他的心腹,想必无人敢逮捕自己上司。”
“我是说,你在府中几日,如何察觉端倪,发现陈飞有问题?”
“倒没有确凿证据,只是留个后手。”燕北霜摇摇头。
想问的话还有许多,但时机不恰当。她闭上眼,身子晃了晃,身边娄长言察觉不对,贴过来扶住了她。
“宋青月?你怎么了?”
“天字杀手,毕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陈飞远远道,“宋姑娘已如强弩之末,撑到此时很是厉害了。”
他话音刚落,娄长言便见血顺着宋青月嘴角溢出,起初是一条细线,而后越来越多,如泉涌般淋漓而下,染湿了宋青月胸前的衣服,她的身体也轻飘飘地软下去。
“师……师父,你睁眼,你……师父,你别吓我。”
身边的人仿佛在唤她,但宋青月只觉困顿。
“你真想让我后半辈子都去寻那个东影的仇吗?师父!”
啊……小乖。
她感觉眼前一阵眩晕,心道不好。勉强睁开眼,才看见自己吐了一大片血,正靠在娄长言怀里,血将他的白衣染上了颜色。
宋青月晃神一瞬,想到了前世身死剑阵下的少年,不由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
“小乖……”
“我在,我在的师父……”
少年的声音仿佛有些微不可察的哽咽,将宋青月的神智拉回来了些。她猛然意识到现下的处境,前不久她与东影以命相搏,两人皆是重伤,东影逃了,而她强撑着去找娄长言。
看到陈飞对娄长言出手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挡在了少年面前。
若是平时,挡下那两道剑气于她而言易如反掌,然而她被东影打出暗伤,剑气恰到好处地激发了伤势,在后院时,她便已经有些站不稳脚了。
“没事的,别怕。”她哑声道,一边说,一边抑制不住自己口中涌出的血。
娄长言慌了神,绷起袖子来擦她的嘴角,然而血越擦越多,白袖尽染成红。
陈飞遥遥望着,开口道,“我虽成败未定,可宋姑娘却输得彻底。说些你不爱听的吧,从你们二人离开周氏点心铺后,我安排在那的人便将那母子俩一起抹除了。”
他的语调平稳,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刘氏的代理家主挥挥手,黑甲兵便一拥而上,以人数优势压制了陈飞的手下。
陈飞被缴了剑,双手反捆在身后,看向宋青月时却是带着笑意的。那笑中透着绝望的疯狂,犹如穷途末路的恶狼。
宋青月轻轻拍了拍娄长言抱着她的手臂,“带我去……周姨那。”
“不行,现在带你去看大夫。”娄长言一口否决。
宋青月勉强地摇摇头,“听话,小乖,先去周姨那里。”
娄长言不说话了,拦腰将她抱起,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踹开最近的一间房门,抱着宋青月走了进去。
片刻后他独自走出门,没管旁边混乱的局面,沉着一张脸揪住角落里被一系列场面吓得瑟瑟发抖的仆人。
“把你们府上最好的医师全给我叫过来,现在,立刻!不然当心我拧下来你的脑袋!”
仆人连滚带爬地离开去找医师了,娄长言冷脸转身,燕北霜想叫住他,然而他谁也没理,径直回到了房中。
屋中宋青月躺在榻上,面色惨白,意识已有些不清晰,听得娄长言进门叫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你……别睡,我去让他们找大夫了,你再等等,好不好?”
娄长言跪在榻边,捧着她的一只手,抵上额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死不掉的……”宋青月叹气,“要死早就死了,你还能早点给师父哭坟。”
娄长言抬起眼瞪她,眼尾染着薄红,却不说话。
宋青月用空着的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东影伤我在肺腑间,是内伤,寻常大夫便是看了也无从下手医治。听我的话,带我去周氏点心铺看一眼,好不好?就只是看一眼。”
娄长言不理她。
“原只是身上有伤,你若不同意,我怕是要有心病了。”宋青月垂眼道。
她看见娄长言下颌咬紧了。
“真的要让师父负罪一辈子吗……”
少年低下了头。
片刻后他抬起脸,“就一眼,看完回来哪里也不许去,好好给我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