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了，还请掌柜见谅。”宋青月沉默一下道。
盲眼掌柜却笑着摇摇头，“虽说鬼神之事荒诞，但二位入夜之后的确还是不要上街了，难保会发生些什么啊。”
娄长言还欲多问，却被宋青月拉走。
“他不是说没有鬼吗？那还会发生什么？”
“他的意思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这可比真的有鬼麻烦多了。”宋青月叹气，“还想着晋阳城好歹也算个大城，歇一天放松一下，怎么摊上这种事……”
娄长言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很积极地就去捉鬼了。”
“师父倒也不算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吧……”
宋青月一顿，晋阳城，她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地名熟悉了。
前世娄长言曾经路过此地，这里正闹瘟疫，彼时他杀人留名的事迹已经传入民间，于是在说书人的口中，娄长言这个名字逐渐被妖魔化。
人们畏惧这个行走的杀神，认为一切能想到的坏事都应该是他做的。于是有人传言说，是娄长言将瘟疫带来了晋阳城，他是真正的“瘟神”。
这么一想，她忽然有些不情愿待在这座城里了。
“就住一晚，明天我们就走。”
“这位姑娘，留步。”他们方走到长廊尽头，忽听身后有人唤道。
宋青月回头，见是一位女子。她冠发束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玄色道袍。
“小道玉阳子，请问二位如何称呼？”
“宋青月，这个是娄长言。道长有事吗？”
女道长徐徐拜下，“请二位替晋阳城解围。”
娄长言皱眉，“解围？你是说闹鬼的事？可我们才刚来一天，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找我们？”
“小道卜出一卦，可解难题的贵人正是今夜到访。二位不妨暂住，真正见过晋阳城的鬼之后，再做决断。”
宋青月颔首告辞，玉阳道长并未再拦。余光中，娄长言瞥见她往楼下去，似乎停在了柜台前。
他没再注意那人，宋青月将钥匙塞给了他。
“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要赶路的。”
“你真没打算留下看看怎么个事？”娄长言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的，我不喜欢晋阳城。”宋青月说完，关门进屋。
留下娄长言自己在门外摸不到头脑，“不是你说这里好吃的很多，执意要来的吗……”
用过饭后宋青月沐浴更衣，洗空一身风尘，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正在此时，忽闻窗外狂风大作。
她想起入城前的阴云，心道果然是要下雨。她没在意，兀自酝酿睡意，片刻后，正当朦胧间要陷入沉眠，窗外一阵铃音响起。
轻脆，遥远。
然后慢慢靠近，经久不衰，直到将宋青月的睡意全部打散。
她睁开眼，神智清明地望着黑暗中的床帐，心底有些恼火。她翻身坐起，撩开帘帐，走到窗边去推窗。
刚一打开，雾气就从窗外慢慢飘进了屋里，然后渐渐消散。
宋青月记得白日里虽然是个阴天，但倒没起雾，莫非是因为晚上冷了。
她正想着，忽然见雾中隐约有许多人影。那些人影并不十分整齐，有高有矮，只是无一例外都成双成对地走在一起。
雾气很大，宋青月看不清他们的眉目，只是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铃铛的声音更近了，她四下去寻找，看到众多人影之后，有一个被单独落在后面的人。
他慢慢走着，并不着急，一边晃着手上的铜铃，发出叮当的声响。
云短暂地被拨开，月色顺着倾泻下来，穿透了雾气，恰好照亮那个持铃人。只一霎，宋青月便认出了他。
那人脸上的黑色布条被月光照亮，在他白净的脸上分外显眼。
是那个盲眼掌柜。
宋青月还想趁着月光去看其他面孔，但这时，月亮便藏了起来，雾气中的人影重新陷入阴翳。
持铃的盲人渐渐远去，宋青月这才关上窗户，若有所思地回到榻上。
先前她只感觉出那个掌柜身怀武功，听他的语气也像是好心提醒二人夜间不要外出。但她没想过，不让他们外出的理由竟然可能是恰好会撞上掌柜。
宋青月又想起遇到的女道长，打算若是道长问她，她就把晚上的所见所闻如数告知，让道长把掌柜的抓走，然后他们就离开晋阳城。
次日下楼时，娄长言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呵欠连天地跟在宋青月身后。
“没睡好？”
“嗯……有点吧。”娄长言含混道。
“看到什么了？”
娄长言不语，宋青月了然。
“小乖是怕鬼吗？”
“我没有！”娄长言急切地辩解，恰到好处的心虚让宋青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没事的，跟师父说嘛，师父不会笑你，只会保护你。”
娄长言狐疑地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半晌揉了揉眉心叹气，“不是怕鬼，就是……也没想过真能遇上这么诡谲的事情。昨晚我看见一群行尸走肉一样的东西走在雾里，走了半天队伍还没从我窗前走完，然后晚上就做噩梦了。”
“我也看见了。”
“那你没做噩梦啊，”娄长言放下手，又叹一口气，“印象太深刻了那个画面，今晚估计还得做噩梦。”
“你知道的，那只是有人装神弄鬼。”宋青月道。
“我知道啊，可是知道是知道，看见了是另一回事。”
宋青月想了想，“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查清楚？知道背后是什么人所为就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晋阳城吗？”娄长言迟疑道。
“是不喜欢，不过我已经知道幕后捣鬼的人了。”
他们说着来到大堂。与昨日晚上寥落的气氛不同，白天堂前客人爆满，人们在桌前高谈阔论。
嘈杂的声音充斥在宋青月耳边，还有跑堂的小二疾步穿梭在桌椅间，随着后厨或是客人的呼唤忙前跑后。
宋青月拣了个稍微人少些的角落坐了下来，听到娄长言问：“已经知道了？是谁在捣鬼啊？”
宋青月的视线遥遥落在靠着柜台边的盲眼掌柜身上，他神色淡淡，偶尔和客人交谈一两句，因为看不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宋青月的目光。
娄长言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微讶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