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见苏凌一脸呆滞的愣在原地，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道：“你是不是累了？要送你回去休息吗？”
在姜维眼里看来，苏凌逼走了【怠惰之王】，肯定付出了非比寻常的代价。
但实际上，苏凌除了累了一点，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了。
他刚才愣在那里，也只是因为他走神在想别的事情而已。
于是，苏凌摆了摆手，“不用，我还可以坚持一下，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呢。”
“别的事情？”
苏凌“嗯”了一声，道：“如果这边不需要我了的话，我希望我现在可以离开。我有一件事想要去确认一下。”
“那你去吧，这里由我和邓天风善后就行了。”姜维道，“你自己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及时联络我们。”
“好。”苏凌点了点头。
他和姜维还有邓天风道别过后，便独自一个人离开了。
他没有去什么很特殊的地方，他只是回到了羡城里。
苏凌和姜维说他有事要做，并不是骗人的。他的确有事要做。
【怠惰之王】的袭击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一开始明明只是去找柳夜，替沈晓梦清算的。可从锡市回来后就立马碰上了这些事情。
他几乎是从上一场战斗无缝衔接到下一场战斗中的，中途休息的时间可能也就两个多小时……可能还没有。
他已经很累了，连续与两个诡异战斗近乎耗光了他的体力与精神力。
但他还有要做的事情没有做，所以他还不能去休息。
他一路小跑，来到了沈晓梦的家附近。
因为【怠惰之王】的肆意破坏，羡城这次损伤严重，将近四分之一个羡城直接消失在了地图上。
而沈晓明的家就在那四分之一当中。
当苏凌来到她家附近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破烂不堪的废墟以及无数无家可归的人。
地上还有很多的尸体，正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与【怠惰之王】那种级别的敌人战斗，不可能做到不死人的。哪怕是守夜人也死了好几个，更别提毫无反抗力的普通人了。
现实是残酷的，不像故事里的主人公那样，只要打倒邪恶的反派就能拯救世界、万事大吉了。
这些冰冷的尸体和崩塌的房屋，才是现实。
这场战斗的胜利是属于人类的，但却不属于这些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普通人。
他们只是普通人，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没有为了全人类而去牺牲的觉悟。他们没有力量去改变局面，他们能做的唯有站在原地等生，亦或是等死。
虽然最后的确是胜利了，但那是从全体人类的角度出发的，对他们来说，他们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一场灾难。这灾难一声不吭地来，一夜间带走了无数生命。
他们本可以活得很好的，但却因为诡异，失去了原本的人生。
这样的胜利，真的叫胜利吗？
有那么一瞬间，苏凌甚至觉得，要是柳夜的计划成功了，这些普通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那么惨了？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柳夜的计划是不完整的，他的出发点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就算最后成了，也不会利好于人类。
为了救人，先把人送进“地狱”，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苏凌在废墟之间行走着。
他看到很多人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不哭不闹，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许庆幸。
没有一个人低头看地上的尸体，仿佛他们根本看不到那些尸体似的。
这是一幅异常的画面。
而苏凌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被诡异杀死的人不会被普通人记住，所以他们不是看不见地上的尸体，而是看到后又遗忘了，根本无法记住。
他们同样也不会记得【怠惰之王】的事情。这是强大的诡异才能做到的事情，它们不会让人类记住自己。它们就像是“不存在的灾害”，为祸人间。
在认知修改之下，普通人只会认为这是天灾导致的。
他们不会记得自己亲朋好友的逝去，他们只会庆幸自己在这“天灾”中存活了下来。
苏凌来到了沈晓梦的家前。
沈晓梦的家也变成废墟了，但万幸的是，她的母亲没事。
沈晓梦的母亲正呆呆地站在废墟前，看着坍塌的房子。
“宁阿姨。”苏凌轻声呼唤了一下她。
宁芳回过头，“啊，是小同志啊，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不是发生天灾了嘛，局里人手紧张，我正到处帮忙呢，正好跑到这里，就想着来看您一眼。”苏凌随口编了个谎。
“这样啊。”
“宁阿姨……”苏凌顿了一下，随后问道：“你怎么……哭了？”
“嗯？”
宁芳这才注意到，此时的自己正在无声的落泪。
她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但她的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滴。
“对啊……我怎么哭了呢？好奇怪啊……”
宁芳望着自己的家，抽泣道：“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房子塌了后，我感觉心里面好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一起压在了那下面……”
“……”
“抱歉，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让小同志见笑了。”宁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低声道。
苏凌突然开口道：“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宁芳疑惑地看向苏凌。
苏凌继续道：“比如，和某人一起生活的回忆什么的。那是一位女孩，一位很关心您的女孩。”
“女孩……”宁芳呢喃着，她的泪水似乎流下得更多了。
她觉得心里面好难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她有一种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人的感觉，但她想不起来了。
“果然……”苏凌喃喃道。
虽然大脑不记得了，但她的身体还记得。
那个房子，是她与女儿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里面装满了她与沈晓梦的回忆，那也是她们母女二人唯一的归宿。
而现在，沈晓梦走了，房子也没了。
尽管宁芳不记得沈晓梦了，但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悲伤、感到痛苦。
苏凌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去点破什么。
不记得也好。
对宁芳而言，“忘记”恐怕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苏凌走上前，将房屋坍塌后的碎石子挑挑拣拣，然后用那些石子堆出了一个小石堆。
“小同志，你在做什么？”宁芳不禁疑惑地问道。
“在立一块碑。”苏凌道。
大家都不记得沈晓梦了，守夜人也不记得了，所以能为她立碑的人，就只有他了。
这是用她的家建起的墓碑，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的话，苏凌希望她的灵魂能有个归宿。
苏凌在废墟的夹缝中发现了一朵顽强生长的花，于是，他摘下鲜花，将花放到了墓碑前。
他不会写墓志铭，所以只能用这朵花来代表他内心的想法了。
他认为沈晓梦是个顽强、坚强的人。
他抬起头，看到了新生的雏鸟正展开翅膀，迎着初升的太阳，飞向微亮的天空。
于是，他拿起石头，在碑前的地面上刻下了一行字。
【愿你的来生，如飞鸟一般无忧无虑，能不被病笼所困，随心所欲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苏凌放下石头，然后便离开了。
宁芳不禁问道：“这个碑是给谁立的？”
苏凌向前走着，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一个姓沈的朋友。”
天空中，太阳升起来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而人总要往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