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里吹着26°的加强冷风也吹散不了张卫钱此时的满头大汗，看着余阳一脸阴恻恻的笑和缓慢逼近的脚步以及手里粗大的球棒，刚刚观摩电影而翘首的二弟此时也萎了下去，他有些大脑停滞了，怎么都想不明白往日里一副受气包、没骨气的余阳这会儿怎么就变得这么硬气了！
见对方一副阳痿模样，若不是那张肥脸实在是过于显目，余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以前那种漠视、不屑、嫌恶的神态全然不见一点踪迹，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成为领导社会经济走向的‘尖端人才’如同天方夜谭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这是怎么了？”
余阳走到办公桌前，拍了拍张卫钱此时满是汗水的肥脸，脸上的肥肉还能随着力道强弱有节奏的晃荡。
相较于余阳的放松和肆意，张卫钱此时已经完全吓破了胆子，瞳孔内缩，身子发抖。
在余阳进入办公室并与之对视的一瞬间，他就忽然明白了电话里余阳狂傲和不计后果的话是来自于何处。
入职简历上，他清楚记得余阳是孤儿，并且在离开孤儿院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自己在社会上找饭吃，可九岁的孩子怎么自己找饭吃？无非是在臭水沟、垃圾桶和菜市场的烂菜地里找一份吃食。
起初，他也不想去压榨余阳，压榨那些普通人，可随着夏国政府不停改变政策，并大量强制低价收购粮食和土地之后，一切都去了控制。
自己手里房地产被彻底白嫖，投入到粮食行业的钱更是石沉大海，一点波澜都没有，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就像战争来临前的真空期，所有的保持缄默。
接连几个月他厚着脸皮去骚扰在军队中任职的亲戚，期间钱财拿出去了不少，前前后后甚至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最为实质性的答复是在那日午后，夕阳西下，一个站在军备区一个站在大门外，一个望眼欲穿，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有时候他真想疯！丢了老婆孩子不管，家中事业不顾，一个人买一辆车，去看遍天涯景色，照顾各方‘特色’，让自己不用那么累，不用违背良心的活着。
为了解析那个眼神，连着两个月到处找人，险些疯掉，一种钝刀子割肉的精神撕裂感，常常使得他白日里也恍恍惚惚。
现在，余阳的眼色森然，那是另外一种漠视，与自己所见的高位者漠视自己完全不同，他只在刑场上的行刑者眼里见过，没有丝毫情感起伏。举枪，瞄准，然后一击毙命。
他不是在漠视位格和阶级，而是漠视生命！
张卫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死了不过是一种解脱而已，颤巍巍地说道：“近...近来事务繁忙，多半是有些心力憔悴了。工资我马上会结清楚，不止你的，所有人的我都会结清楚，为了这么点事，大可不必动手，一旦动手，你就成了犯罪。现在放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出乎意料的答复，张卫钱的临场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于生动，先是示弱，而后再一一道出事情，再做出弥补的承诺，余阳都有些不好意思动手了。
不过！谁不是这样呢！一张不停颤抖的肥脸下，也许正在冷冷嗤笑，等你走了，再当作没事发生一样。
他也好，外面那些看似无辜，却经不起深究的人也罢，谁不是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用命验证的道理绝对不假。
仔细想想他那时候不是这样？延期发工资的时候，给人画饼的时候，让人无偿加班的时候，那次不是说得情真意切，可最后得到了什么！得到一无所有。
余阳气不过，用力拍了拍张卫钱的脸皮，恶狠狠说道：“别人的我管不着，我的，给你十分钟，到不了我账户，我一定会让你好好享受一番。”
余阳坐回沙发里，倚靠着椅背，静静等着。
办公室只是关了门，并没有隔音，而且玻璃窗能清楚看见里面的一举一动，这会儿已经围满了人。
大概或许应该是张卫钱的话被外面听得清楚，所以来的保安全都被堵在电梯口，出都出不来。
张卫钱拿着手机不停跟银行那边的负责人通话。
“我说先给我私人账户打一百万！我能有什么用途，除了发工资还能拿来干嘛，十分钟到不了账，我马上转移财产......”
十分钟后，余阳手机震动，并同时伴有语音到账3w的提醒。
余阳重新背好书包，看了一眼时间，刚好中午十二点整，这意味着他还有九个小时来准备，应对末日来临前的第一波冲击。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有需要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一定帮助。”直觉告诉张卫钱，自己今年一直追寻的答案就在眼前。
这句话成功让余阳的脚停在空中，而后缓慢退回，他有些诧异，病毒传染的事情绝对不是张卫钱这种中型企业领导人能获悉的。
这说明他在关心自己？可这比他知道病毒传染这种事情更加不可能。
“准备好吃的和水，带着你的家人躲起来，晚上九点之后，你就知道了！”
“又是粮食，怎么又是粮食，你要，他们也要。到底是怎么了！”
张卫钱双目通红，困扰心底的疑问再次得到同样的回答，不是战争就是人力无法抗衡之事，无论那一种对他来说跟世界末日又有什么区别，他也是被隐瞒的人，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既然是晚上九点就能见到答案，那就回家等到九点，在余阳走后，张卫钱将此前拖欠的工资全部结清，在人们的欢呼声里走出办公室。
“公司倒闭了，这个世界马上就会迎来巨变，你们多买点吃的喝的回家吧，以后也没机会再见了！保重各位！”
这是张卫钱步入电梯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场之人大部分一头雾水，也有几人看出了今天所发生之事的突兀和不合理，选择相信，并付出实践。
离开公司，余阳让保安大爷早些回家，并多买些吃的喝的，得到的答复是真诚的谢谢关心。
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拿着大喇叭在大街上声嘶力竭地喊也不会有人信，指不定还会人讨论一句傻逼。
事不可为，那就静观其变。
接下来，就得准备一把趁手的兵器。
枪械一类违禁物完全不用想，在末日完全降临，制度失衡之后，这些物品才会逐渐出现在市面上。
最后余阳在包南路五金店里买了一把消防斧头，替换球棒，用塑料裹着，提前观察运输车经过路径。
这其实没有参考价值，因为到时候不知道地表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上一世，包南路发生严重坍塌，运输车也是因此搁浅给了同行围攻的机会，才最终沦陷，给到余阳拾取基因试剂的机会。
下午四点，余阳坐着出租车到自己楼下，便利店老板正悠闲地躺在门前的摇椅上，一手拿着冰饮一手拿着蒲扇，享受着所剩不多的幸福时光。
走到楼下的时候遇到了尹阿姨，此时正从农贸市场回来，提着猪肉和白菜，走路两脚生风，见余阳走来特意减缓了一下步子。
“尹姨，买这么多菜，喜哥回来了？”尹阿姨是勤劳的人，菜每天买新鲜的，没有屯菜的习惯。
尹阿姨一脸笑容，热情邀请道：“哈哈哈，是啊，小鱼吃饭了没，要不去我那里坐一下，尝尝阿姨的手艺。”
余阳婉拒了，两人一起上楼，而后各自回家。
客厅里堆积了大量的泡面和水，听到余阳回来，染着一撮黄毛的刘小龙猛地拉开自己房间门，两只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
他赤裸着上半身，把胸膛上纹身往前顶，尽力显示全部样貌，走路是个外八字，从灯光昏黄的房间里走出来颇有几分气势，如是一般人还真能被唬住。
就如同此前，他喝酒醉了总是喜欢猛敲余阳房门，不管是清晨还是深更半夜，用威胁的语气让余阳起来给他收拾卫生。
彼时迫于女友带来的生活上的压力，余阳总是退步，渐渐的自然就觉得余阳是个没骨气的‘软脚虾’了。
“赶紧把这些东西清理。哦，先搬几桶到我房间，顺便把我房间的垃圾丢一下。”刘小龙撑着脖子说道，面上还带着些许红晕，一张嘴就跟厕所里的东西全都涌出来了似的，熏得余阳眼皮直跳。
这种人喝酒喝不得，又邋里邋遢，身子骨还不强壮，银样镴枪头都算不上，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有这种跋扈行径。
简直匪夷所思。
“还站着干嘛，赶紧啊！想死是吧！！！”
他状态还有些迷糊，没注意到此时余阳眼神冷彻，仍在像一只赖克宝一样咕咕个不停。
见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刘小龙本就残留不多的酒意一扫而空，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活腻歪了是吧！”
又是这种威胁的语气，余阳不经意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次亡命逃生，一众人走投无路之后，也有人这样威胁他。
不过那人与刘小龙的狠戾不同，她是站在大义之上，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作为我们的领导者和实力最强的人，现在只有你去引开追兵，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求求你了，我们给你跪下了......
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只能听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余阳手里抱着包裹着的消防斧，向前走上一步，而后走上第二步，消防斧也由双手抱着变成单手持。
“咯吱~”
开门声从旁边传来，在屋内借着门缝观察许久的徐丽丽拉开房门，神色不悦地说道：“余阳，你这些东西碍着我们了，你这样放我们怎么生活，很不方便。”
被余阳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有了徐丽丽这个空隙，刘小龙不动声色往后退上几步，又折返房间里，取出一把一米长的砍刀。
砍刀拿在手里，刘小龙眼神里的狠辣更加浓郁，刀尖指着余阳厉声厉色地吼道：“来来来，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我瞅瞅，你很牛逼是吧，来！我看看你有多牛逼。”
房门虚掩，关键时刻插话，两人明显有多次配合，才这么有默契。
余阳将消防斧重新抱在手里后退几步与两人拉开距离，冷冷说道：“东西我就放在这里，平时你们用得，那现在就该轮到我用。”
“啧啧啧，你他妈突然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么硬气？！”刘小龙拿着砍刀往余阳方向靠近两步。
余阳嘴角抿着冷笑嘲讽道：“若是论单打独斗，你？啧啧啧......”
“我啧你的妈，你找死！”刘小龙举刀就劈，刀锋对着余阳的脖子。
他出手果决狠辣，动手就是瞄准一击毙命的位置，平日里与人打斗多半就是狠辣的人。
只是速度太慢了，两脚虚浮，腰背松散，所有劲力全使在手臂上，没有一点底子，面对重生归来的余阳，就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稚童一般张牙舞爪的模样。
余阳微微侧身，刀光一闪便劈在泡面上，刘小龙刚想用力拔出来刀背却已经被余阳紧紧捏住，怎么都抢不过来。
“啧啧啧，太弱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平时你到底在依仗什么？凭着声音大？还是样子呆？”余阳啧啧嘲讽，稍一用力就将砍刀夺了过来。
也是在同一时间，徐丽丽拿着同样一把砍刀冲了过来，对着余阳劈下。
只听得哐一声响，余阳用刀身轻松格开徐丽丽的攻击，他之所以会后退几步就是有足够的距离来反应，不用太仓促。
徐丽丽在拉开门后，右手藏在门后，左手藏在墙壁后，加之两个人又有默契，余阳不得不小心应对。
刀身反击的力道很大，徐丽丽踉跄后退几步，手里的砍刀也掉在地上，虎口甚至裂开一道口子。
刘小龙倒也反应迅捷，砍刀在脱离徐丽丽的手后，他想要直接接住。
余阳又怎会给机会！
在徐丽丽吃痛声里又响起一声惨叫，余阳用刀身侧面狠狠拍在刘小龙的脸上，径直刮下来了一块脸皮。
那一块脸皮还没有彻底脱落，由一点皮肤拉拽着，吊在刘小龙的脸上。
刘小龙双手作捧状给自己的脸护着，眼里的狠辣也变成了怨怼盯着余阳，却又不再敢开口说话，他此刻清楚的意识到两人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差距。
两人全力以赴，余阳却如是闲庭信步，他又怎敢再放狠话。
脸上的血液一滴滴落在手心里尚有余温，刘小龙紧咬着牙关强忍着这一份痛，眼里藏着怨怼和恐惧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带着徐丽丽想要退回房间。
“滚出去！”
余阳冷冷的声音响起，两人神色一凛，视线交织一瞬，贴靠着拉开客厅门，走进廊道里。
在转身之际，刘小龙下意识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夕阳穿透云层透过窗户散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映照着余阳的背影，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了客厅的大半，刘小龙迎光看去，他的身形在阳光地照射下显得非常模糊，看不清面部表情，也看不见他的眼神。
恍惚间，他只觉得对方眼神寒彻如同冰封万年，其中满溢的冷意让他止不住回想起父亲在病房里濒死之时眼里的恨意和释然都最终化为的...平静。
是了！他是比父亲更为彻底的不在乎一切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