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瑞瘫坐在地上,迫使冯喜声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她。
无意中看到她低开的领口,慌忙把目光挪向别处。
玛瑞泪眼朦胧地偷瞟着他,把他的慌张局促收入眼底,心里得意,她就知道,是男人就躲不过这个。
她骄傲地挺了挺身子,娇滴滴地伸手道,“还愣着干什么?扶人家起来啊!”
冯喜声吓得后退几步,犯起嘀咕,这女的衣裳不伦不类,露那么大一块,举止也不像良家妇女,不会是从哪个发廊跑出来的吧?
他可不想沾染上这样的人。
这会儿路上人还不少,要是被人误会,再传到媳妇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玛瑞坐在地上不起来,眨巴着眼睛,试图暗送秋波。
装瞎的冯喜声视而不见,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这位女同志,你眼睛没事吧?”
媚眼抛给了瞎子,玛瑞咳咳两声,“眼睛进沙子了,要是有人能给吹吹就好了。”
冯喜声继续后退,拉大安全距离,“进沙子了?那你使劲儿眨眼睛,多眨几下就下去了。”
玛瑞看冯喜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翘着兰花指抹了下眼泪,挣扎着要站起来。
只见她动作艰难,表情痛苦,尝试了几次,才将将站起。
她目光飘向不远处,“同志,那儿好像有家诊所,麻烦你扶我一把,我想过去看看大夫。”
冯喜声冷眼看着她,思绪慢慢平复,智商重新占领高地。
这街上人来人往,为什么她就朝着自己撞过来?
是冲着他来的?难不成有什么目的?
最近厂里要引进新的生产线,要购买不少新设备,消息一放出去,好几家机械设备厂都联系他,想让他买自家的设备。
难不成是哪个机械厂使得美人计?那他还真想看看到底是哪家厂子想得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他嘴角轻扬,微微笑着,“好啊,那我就好心帮你一回。”
怕别人家误会自己和玛瑞的关系,冯喜声让玛瑞在这儿等着,他回服装厂找个女工过来,陪着他们一块去诊所。
他进了车间,环视一圈,瞧准了角落里张婶儿正眉飞色舞地和几个钉扣子的大妈说话。
张婶儿是他一个胡同里的邻居,长得人高马大的,力气大,嗓门也大。
她原本在家种地的,前阵子把家里的地都包给别人了,自己进厂子挣工资。
她不会踩缝纫机,钉纽扣也钉的七扭八歪,冯喜声就让她负责剪线头和打扫车间卫生。
“张婶儿,手里的活先放放,我有事找你。”
张婶儿正一边剪线头一边跟人扯八卦呢,突然被冯喜声点名,还以为自己上班时间聊天摸鱼被抓到了,要扣她工资。
她放下剪子,一阵风似的蹿过来,
“冯经理,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在上班时间说什么闲话了。”
冯喜声带她出了厂门口,指了指不远处的玛瑞,小声道,
“张婶儿,那儿有个女同志,她脚扭伤了,你跟我一块带她去看大夫。你要是能把她的身份给套出来,我私下里给你十块钱当报酬。”
张婶儿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上班时间能正大光明地出来扯八卦,还有钱拿。
十块钱,都是她大半天的工资了。
她顿时拍着胸脯道,
“冯经理,尽管放心,我一定把她的情况给套出来。不过,经理,你跟那个女人啥关系?你家玉凤知道不?”
冯喜声沉着脸怒斥,“张婶儿,我跟那个女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要是敢去玉凤面前瞎说,你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要扣她奖金?那万万不行。
张婶连忙捂上了嘴,“不说,不说,保证不说。你放心,婶儿的嘴巴可严了。”
冯喜声怕玛瑞跑了,剜了她一眼,“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他带张婶子过来,示意张婶子扶着点玛瑞。
张婶儿瞧见玛瑞两个肩膀头子大剌剌地露在外面,领口低得跟张开嘴的大剪刀似的,顿时有些鄙夷。
谁家正经姑娘会这么穿?
这年头,虽说经济蓬勃发展,人们在衣着打扮上比以前放开了许多,但也只是衣裳的颜色样式花哨了些。
再时尚些的,头发会烫成大卷,敢大庭广众这么穿衣裳的,可真没几个。
不过看在十块钱的份上,张婶儿过来拉玛瑞的胳膊,热络地关心道,
“闺女,来,婶子扶着你走,慢点。”
冯喜声带了外人过来,玛瑞本来心里是不喜的,但看张婶子是个自来熟的,就没阻止她来扶自己,心想一会儿多跟这大妈聊几句,看能不能套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诊所距离这也就几十米远,玛瑞装着脚伤的样子,故意一瘸一拐,走得慢腾腾地。
张婶儿忍住急躁的情绪,“闺女,咱快点走吧,要不人家大夫该回家吃饭了。”
眼看要下班了,就算人家大夫不回家吃饭,她还得回家吃饭呢。
玛瑞看了一眼冷漠旁观的冯喜声,知道他不会让张婶儿走,便柔柔弱弱道,
“婶子,谢谢你了。我脚扭伤了,走不快。您要是还有事,就忙您的去吧。”
张婶儿找补道,“害,我能有啥事儿?啥事没有。闺女,你尽管放心,婶子心善,不会撇下你不管的。”
冯喜声看了眼手表,快到他和吴彩霞约定见面的时间了。
他快走两步,在前头催着,“张婶儿,你不是还有别的事忙吗?还不扶着女同志走快点?”
张婶儿常年干农活的,就这两个月才来服装厂上班,体格子壮着呢,力气也大。
她搀紧了玛瑞,加快脚下的速度,迫使玛瑞跟她同频快走。
玛瑞被她拽得,走得飞快,一时忘了自己脚扭伤的事儿。
冯喜声默默地观察着她,看她走得飞快,仍神色无恙,猜她是装的,便又催张婶儿速度再快些。
张婶儿也想快点结束,好快点拿到钱,“闺女,看你走这速度,也不太疼,要不咱再快一点?”
玛瑞被她拽得腾腾走,快要跑起来似的,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伤之人。
“婶子,我脚扭伤了,不能快走……”
张婶儿指着头顶的招牌,“不用快走了,咱都到了。”
进门就招呼大夫出来,“大夫,大夫,这有个脚扭伤的,出来给看看。”
一个头发黑白参半的大夫从里间走出来,不悦地扫了一眼来人,从柜子上拿了一瓶药水,扔下一句话又进去了。
“等着,里面打吊瓶的还没忙活完。”
张婶儿让玛瑞坐在门口等候的凳子上,给冯喜声递眼色。
冯喜声接收成功,笑道,“张婶儿,大热天的你们都渴了吧?我去买两瓶水。”
玛瑞不动声色地瞧着冯喜声离开。
离开得好啊,她正愁着怎么支开冯喜声呢。
张婶儿看冯喜声走,满怀同情地摇了摇头,“这冯经理瞧着一表人材的,实际一点指望不上。哪有自己对象扭伤了,自己不去扶,找别人来扶的道理?”
玛瑞悄悄转了转脚踝,刚才假摔没扭伤,快走倒是伤到了。
她佯装惊讶道,
“大婶,你说跟咱们一起来的那位男同志是冯经理?可是米亚服装厂的冯经理?”
张婶儿故意瞪着大眼睛,“你不认识他?”
玛瑞眼睛亮晶晶的,目光诚恳,很难让人怀疑她是在编瞎话。
“婶子,说起来,我就是为了米亚服装厂的冯经理来的,没想到在路上就遇到了。”
张婶儿清泠泠的目光看着满嘴瞎话的玛瑞,
“为冯经理来的?”
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