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儿骂声不断,从单纯骂宋大国上升到骂宋老太,最后吴老头两口子也没能幸免。
虽说宋大国以前也挨过不少骂,但也承受过这种短时间高密度的咒骂,还一句比一句难听。
简直令人发指!
瞥见刘家杂物间的墙上挂着两三把镰刀,趁刘老太娘俩不备,他噌噌蹿到杂物间门口,取下两把镰刀。
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宋大国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浓烈的恨意,似乎要把眼前的人吞没,
“死老婆子,贱女人,我劈死你们……”
说着就往刘老太娘俩这边扑来。
刘老太娘俩惊惶失措,四处乱蹿。
躲在门口偷看的刘训胆都要吓破了,生怕真出了人命,火急火燎地奔过去,从后面抱住宋大国,
“大国兄弟,大国兄弟,别冲动,别冲动……”
看他娘和他姐还傻乎乎地乱作一团,
“娘,姐,宋大国疯了,你们还不快跑?”
刘老太被这声尖叫叫回了魂,面色惊惶地把棍子一扔,扯上刘训莲就往门外跑。
她也不敢大声叫喊,儿子胡搞瞎搞的事在前头挡着,怕把左邻右舍的人招惹过来,竟罕见地一声没吭,偷摸地溜了。
还让刘训莲也不要声张,怕邻居进去看热闹,走前又把家大门给锁了。
刘训生看他娘和姐跑得那么麻利,还把门给锁了,气得半死,他娘就这么把他扔了?
宋大国的身体被抱住,只剩两只手胡乱挥舞着镰刀,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
镰刀破空的声音刺耳又吓人。
刘训生紧紧地抱住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宋大国发疯,逮谁砍谁。
“哥,哥,哥,你别冲动,有什么事好好说,好好说……”
“哥,只要你不生气,什么都好说,你是出气还是要钱,只要你说一句,兄弟绝不含糊……”
宋大国闻言,压下心里的暴躁情绪,“给钱?你有钱给吗?”
全村谁不知道刘家穷的叮当响,刘训生他爹在世时,为了给他爹治病,刘家借了不少外债。
后头刘训生娶燕兰,彩礼钱也是东家几十,西家几十,一家一家借出来的,到现在都还没还完呢。
刘训生看宋大国语气不如刚才烦躁,小心安抚着,
“哥,这事是我娘我姐她们不对,兄弟替她们给你赔个不是。”
宋大国眼睛闪了闪,呼哧着粗气扔了镰刀,开口道,“一口价,200。”
刘训生看他扔了镰刀,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也松了手,
“哥,200确实有点多了,你看……”
宋大国指着自己被打得七荤八素的脸,被扯得破破烂烂的衣裳,
“我都被你们家欺负成这样了,要200块钱,多吗?”
怎么不多?
宋大国坚持要200,刘训生有苦难言。
除了要还彩礼钱债之外,还有他爹生前留下的债。
这几年他挣得钱大半拿去还债了,剩下的那点钱勉强够养家,现在还要养春香,哪儿还拿的出来200?
看宋大国的架势,不给这事又不能了。
“哥,你这身伤确实是兄弟的错,没拦住老娘和我姐,让你受了委屈。要不这样,你去王大夫那儿看看,花多少钱兄弟全都给报销,咋样?”
“哥,你放心,该认的错兄弟不推,该拿的钱兄弟就是出去借也得拿不是?”
别看宋大国身上左一条右一条的全是伤,看着吓人,其实都是些皮外伤,问王大夫要两瓶跌打药酒就成。
宋大国眯着眼睛看着他,跟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
“要不咱去找李路东,让他给判判,看我这身伤值不值200块钱?”
刘训生想到黑沉如墨的村长那张脸,想到指指点点的村民,连连摆手,“哥,别这样,一点小事,犯不上惊动村长……”
宋大国不管他,起身往外走,“别说什么废话,要么找村长,要么赔200,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训生拉着他不让走,“哥,哥,别,只要你不说出去,兄弟答应你。”
宋大国脚步一滞,不说出去?什么意思?什么事不说出去?
他琢磨了半天,有了些许猜测,
“兄弟,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事不能说出去?”
肯定不是他被刘老太打的事,因为刚才他们打架的声音很大,左邻右舍不是听不见。
要不是因为刘家大门关得严,那帮婶子大娘早就冲进来看热闹了。
刘老太去河边找刘训生时,就已经把宋大国当作知情人了,所以宋大国说这话时,他就很慌张。
怕宋大国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跟他讹更多好处。
“哥,就那事儿……嗨,其实也不算啥大事,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哪个不偷腥的呢,你说,对不?哥。你放心,等兄弟得空,兄弟带你去见见世面。”
宋大国看他心虚又贼眉鼠眼的样子,坐实了心里的猜测,看来这小子外头是真有事啊!
送上门的发财路,不要白不要。宋大国慢悠悠地坐下来,心里盘算着,一码归一码,刚才那200块钱是治伤的钱,封口费可得单给!
“既然你知道我知道你的事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封口费300。”
刘训生瞧着面前的三根手指头,恨不得拿镰刀把这几根手指头给剁了去。
他是想到了宋大国会趁机讹他,也没想到他敢要这么多!
里外里得500块,抢钱吗这不是!
“哥,哥,200块钱我都没有,哪掏得出来多余的300呢?”
宋大国眯着眼睛摇头晃脑,“那我可管不着,实在不行,我找那头儿问问去。你没有钱,那头儿还能没有钱?”
刘训生可不敢让宋大国去找春香,万一王洪正知道他和春香的事,还落得了好?
和自己的脸面甚至性命相比,500块钱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钱没了,还能再挣。
命没了,可就啥都没了。
他让宋大国在院子里等着,自己进了里屋,从柜子底摸出私房钱的铁盒子,数了数,两百多点。
狠狠心点出来100块钱揣兜里,剩下的又藏回去。
倒了碗茶端出来,
“哥,大热天的渴了吧?喝点水凉快凉快。”
“哥,兄弟这阵子手头是真的紧,翻箱倒柜地就寻摸到100块钱。要不你先拿着,剩下的,多给兄弟两天时间,我去凑凑。”
宋大国没有接茶碗,夺过刘训生手里零零散散的钱,点了两遍。
“正好100,还欠我400,是打欠条还是怎么样?”
刘训生呵呵笑着,
“哥,就我这人品,就咱们的关系,还打啥欠条?”
刘训生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口头保证随时能翻脸不认账。要是写了欠条,白纸黑字地落地,连抵赖都不好抵。
宋大国混迹江湖多年,怎么不知道刘训生的想法?
他嫌恶地瞥了刘训生一眼,冷哼道
“咱俩啥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不打欠条就给现钱。别想着抵赖。”
刘训生计策被识破,只好答应,“那还是写欠条吧。”
“抓紧写,老子忙得很。”
刘训生撇下宋大国,再次进屋。
才一会儿,刘训生捏着一张纸条出来,
“哥,欠条兄弟写好了。”
宋大国幼时家穷,宋老太没送他去上学,只跟在同龄人后面学了几个字。
经过十几年的蹉跎,本就认识不多的字,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让他拿笔,估计也就能写自己名字的水平。
他接过欠条,像模像样地看了一眼。
嗯,“宋大国”,“400”这几个字他还是认识的。
谅他也不敢骗自己,应该错不了。
他把欠条和钱揣兜里,转身要走,却被刘训生拉住了,
“哥,这就要走?事情还没完呢!”
宋大国以为刘训生要带自己去看大夫,便道,
“行了,大夫我自己去看,不用你操心。”
刘训生仍然不撒手,脸上带着不可揣测的笑,
“哥,500块钱就这么轻快地拿走了?”
宋大国不解,“所以呢?”
刘训生拿出另一张纸,放在他面前,
“把这个保证书签了才能走。”
宋大国瞧着手掌大的一张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儿,瞪得眼睛冒星星也只认几个字。
刘训生偷瞄了一眼,便愁眉苦脸道,
“哥,我这事被你拿住把柄是我失误,我认了。可这年头500块钱真不好挣,兄弟不放心——”
宋大国打断他的话,“你不就是怕我前脚拿了钱,后脚就说出去吗?你想想,我是那样出尔反尔的人吗?”
刘训生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你以为你是啥好东西?
“哥,咱们丑话得先说在前头。要是签不了字,这钱和欠条可就还回来。”
到手的鸭子能让飞了?
宋大国夺过纸笔,刷刷在保证书上签了字,
“行了,签完了。”
刘训生接过纸,检查完露出一丝笑容,
“成,哥,你走吧。”
宋大国倨傲地高扬着头,揣着钱和欠条,心满意足地离开。
走到大门口时,瞥见刘老太娘俩正瑟瑟缩缩地躲在麦垛后,只露着两只眼睛,恐惧地看着自己。
看娘俩儿惊弓之鸟似的,宋大国恶作剧地往她们面前一蹦,面带狰狞,
“哎,刘婶儿,怎么不进家呢?”
刘老太啊啊啊大叫几声,连连后退几步,
“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刘训莲在婆家常年挨打挨骂,心理素质脆弱,宋大国这么一吓唬,她直接噶地一下晕过去了。
看娘俩儿一个嗷嗷叫,一个晕过去,宋大国满意地狞笑两声,得意洋洋地大步离开了。
刘老太恨恨地瞪着宋大国的背影,直到他走远了,才抱着闺女,小声咒骂着,
“狗x养的宋大国,良心都让狗吃了……”
刘训生出来,看到老娘抱着晕掉的姐,
“娘,我姐咋了?”
刘老太呸了一句,“还不是宋大国那个天杀的,把你姐吓晕了。快,搭把手,把你姐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