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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女史箴 > 第八章 寂寞深宫

小公主慢慢长大,太子妃贾南风安排徐妈不再做其他事,专门陪护小公主。有徐妈带领,离开东宫,有时在东宫外的皇宫一玩就是一整天,晚上都不回来。

没有了公主在身边,又回到以前的空落落,觉得东宫似一口被锁住的箱子,让贾南风在里面特别郁闷和孤独。

但她不想走出去。她知道,出去又能怎样呢?又不能随便去马市边的沉月楼,再说沉月楼里也不再有荆不开。这男人不知现在何处,是不是又有了别的女人,如他这般的男人身边是不缺女人的,应该还是大美女。

走出东宫,觉得整个皇宫又是一个更大的箱子。里面的女人们对你避而远之,黄门见你表面上唯唯诺诺,但从他们的眼光中可以看到对自己除了害怕,还有轻鄙。

突然明白,女人的孤独很多是因为女人的丑陋啊。

所以虽然郁闷,贾南风还是愿呆在东宫里,整日与董猛和陈舞、承福为伴。董猛是一个知心的小黄门,虽然下身没有了那根,但总还有点男人的味道。董猛也似乎看懂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欲望,经常有意识的揉揉她的肩膀,捏捏她的屁股。每次这样,贾南风总是眯着眼看着他,小小的眼缝里闪出一种柔柔的光。

外面的雪景很美。董猛边揉捏边在贾南风耳边轻声说:“太子妃,今日是一个大节,元会之日,整个洛阳应该灯火辉煌,加上外面下了好厚的雪,去华林园踏雪吧,应该别有一番情趣的!”

贾南风懒洋洋地看着董猛:“怎么,小猛子,不愿这样伺候太子妃吗?”

“不,不是的,奴家生就是服伺太子妃的,奴家是想让太子妃出去散散心,成天关在宫里,怕太子妃闷得慌。”

“是郁闷啊,可到华林园更郁闷。这时,皇太子一定在华林园玩耍,雪早就被他践踏得不成样子了。我一看见他就气。小猛子啊,知道太子妃郁闷,就没法替太子妃解解闷吗?”

“太子妃,奴家是力不从心了,不知太子妃想不想听故事,奴家也就只会讲故事了。”

“讲故事,什么故事?当朝的还是前朝的?”

“当朝前朝的奴家都知道一些。”

“那先讲前朝的竹林七贤吧,就是那七个好喝酒的男人,能讲吗?”

“太子妃,竹林七贤也不能完全说是前朝的,七贤中的王戎大人现在还是安丰县侯呐,不过七贤中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在世了。”

“噢,这么说,还是个运气不错的男人罗,说说看。”

“王大人确实了不起,听说小时候和同伴在路上玩,看见一棵结满李子的李树,同伴们都跑去摘李子,只有他不去。大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在路边,还有满树李子,定是苦李。同伴们摘下一尝,果然苦涩无比。”

贾南风听了一笑,捏住董猛柔若无骨的手,随便说:“小猛子,动点脑筋,你才讲的王戎这故事一听就是虚吹的。简单想想,路边的苦李,要么你一颗我一颗的被人家尝完,要么都知道是苦李而不摘。你讲的这故事只有一种可能,李树是他家的,李子是苦的只有他知道。别人不明白,所以就吹起来了。”

董猛忙说:“太子妃说得是,太子妃说得是。奴家也听说他家在城东有成片成片的李园。有几片李园的李子特别好,他怕别人吃了他的李子后用核种出这好李来,出卖李子时把李子核都用锥子钻破了。”

贾南风皱了皱眉:“原来竹林七贤中不全是通达放旷,也还有贪鄙之人,这样的人都做了安丰县侯,这国还如何治法。不讲他了,讲现而今的故事吧。”

“要说而今最有故事的当数贾大人手下的二十四友。”

“是我那不争气的侄儿贾谧吗?”

“哎呀,太子妃,别看贾大人年纪不大,志气可大呐,手下的二十四友哪个不是显赫天下的人物,可他们服贾大人。贾大人祖母宜城君坐车在洛阳街上走过,这二十四友看见了,哪一个不望尘而拜。人呀,活到这份上,也值了。”董猛咂吧咂吧嘴巴,显得十分羡慕。

贾南风笑了笑:“怕都是一些酒囊饭袋吧!这二十四友中有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吗?”

“有啊有啊,二十四友中名声最大的当数三人,第一是桃花县令潘岳,第二便是洛阳纸贵的左思,第三乃富可敌国的石崇了。”

贾南风显得来了精神,坐直,整了整衣服,把董猛拉到腿边蹲下,说:“来来,就给我说说这第一的潘岳吧。”

“潘岳可不简单,早先在河阳当县令。按说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他却有一段流传天下的佳话。他下一个文告说,河阳县内凡缴不出赋税的,必须每年在规定的地方种一棵桃树。几年下来,整个河阳的春天是一县桃花。世人便给了他一个桃花县令的美称。”

贾南风轻轻一嗤:“满县桃花了,不就是老百姓个个都穷么,这县令也当得不怎么样。不过,还是个风雅之人,到时候我想见见。”

董猛见贾南风感兴趣,也有了劲头儿:“太子妃说得是,潘岳真正名满天下,倒不是这满县桃花,而是他的人才和文才。他的人才,洛阳第一。一次他出洛阳,路边的妇人见他仪容俊秀,个个动心,争相牵手,还把手中的瓜果赠与,到家时,座车已被瓜果塞满。当时左思见了,心想,《三都赋》洛阳纸贵,名盖天下,妇人们对我定是喜爱有加,于是效法,没想他相貌奇丑,妇人一见,掩面唾沫,投之瓦砾。左思羞愧不已,满载瓦砾而返。”

贾南风听了,哈哈大笑:“哎呀,开心开心,真开心,他们这些男人还真有些味道。”

董猛这时从袖里抽出一张纸,送到贾南风面前说:“太子妃,这是潘岳在妻死后作的《悼亡诗》,读来让人潸然泪下,现在满洛阳都在传阅。”

贾南风接过来,不禁读出声: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黾免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怳如或存,回惶忡惊惕。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春风缘隙来,晨琉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贾南风读完,说:“这潘岳还是个县令吗?”

“皇上因为他文才好,已擢升为太常博士了。”

“这潘岳,有些才气,就不知是不是情为心生,如果是,做他妻子,虽然命短,也值得了。”

董猛忙点头称是。

“再给我说说石崇吧。”

“石崇是大将军石苞最小的儿子,石苞临死前把所有家财分给了他的几个哥哥,独不与他。当时全家人都不解。石苞说,这儿子将来不可限量,不必这点家财。果然,任荆州刺史几年,就富甲天下,震动整个洛阳城。记得就是去年,国舅王大人不服,与石崇比富,捧皇上赏赐的三尺珊瑚树直奔石崇家,没想石崇看都没仔细看就用如意棒将珊瑚树打碎了。王大人不依,扭住要赔,石崇笑着打开家里的一个柜子,里面全都是又高又大的珊瑚树。王大人羞愧不已,只得认输。”

“这石崇是如何富的,竟敢打碎皇上的赏赐之物?”

“奴家也不知道,只知他现在在京城北邙山西北筑了一座豪华别馆,名字都有了,叫金谷园。据说是为了藏天下第一娇的。”

“什么天下第一娇?”

“当然是天下第一美女啊。太子妃您想,有钱有势,又才貌双全,一般的女人能配得上他吗?还听说他已派人到南方去寻了。全洛阳名士都在期待。”

“这石崇,如此张扬,如何得善终。”

酉时已过,天慢慢黑下来,小公主还没有回东宫。宫内不见冷,外面有雪化的滴答声。承福悄然进屋,把灯挑亮,贾南风的那张黑脸闪着油光,加上几个黑雀斑,乍一看,似一个小圆筛。一双小眼映着灯光,整个脑袋像上了釉的瓷酒坛。她肚子有些饿了,但不想吃,一点也不想吃,她很想把这听故事后的愉快保留。身为太子妃,很少有愉快的时候。皇上不喜欢她,皇太孙也不是她的亲骨肉,而皇太子又是个白痴。虽然她嘴里不说,但心里明白要己出一个皇孙,仅仅只生一个可爱的公主真还不行。

“呸!”贾南风啐了一口。董猛吓一跳,忙躬身捶腿。贾南风心情又不好了。她恨,恨自己生得丑。记得大婚时,十六岁的她多么兴奋啊,火树银花里,洞房花烛夜,进洞房的竟是一个胖胖的傻蛋。那一夜,贾南风在床上,手把手教太子行房中之事,可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晓,全身都是软绵绵的。贾南风哭了,也就哭了那一夜,再也没哭过。以后总是怨恨代替泪水。这不中用的皇太子,身患痿病,在贾南风身上不行,如何能在谢玖身上翻云覆雨,弄出一个儿子来,还把个皇上喜得合不拢嘴,亲自取名司马遹,说他一定会继承皇家风范,不久还册封为皇太孙。......呸,鬼信!

“既然如此,我不会生皇孙吗!”贾南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只有董猛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伤心地掉下几滴泪来,泪水滴在贾南风的手上,冰凉。

贾南风问:“怎么啦?”

“奴家是替太子妃心疼。”

贾南风动心地摸了摸董猛的手,长叹一口气:“唉,去用膳吧!”

这是,陈舞从门外闯了进来,对贾南风说:“太子妃娘娘,太医令程璩求见。”

贾南风眼前出现了那美须飘飘的形象来。她觉得整个皇宫只有程璩是个真正的男人。于是高兴地对陈舞说:“传见。”

太医令程璩瘦而不干、精而不小,特别是那美须,风吹飘飘,让人心痒痒的。他进门请过安后对太子妃说:

“太子妃娘娘,皇上寝疾了。”

“是吗?”贾南风听了,似乎没感觉,但看得见眼光在灯下聚成两个亮点,很特别,像电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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