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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女史箴 > 第十二章 皇上驾崩了

太极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站着一大群文臣武将。

杨骏在其中,显得特别无可奈何,不停地说:“这是为什么,不能亲自服侍皇上,难道远远看一眼都不行吗?”边说边往皇宫端门望,看见司马伦、司马亮进来,飞快迎上去,“两位殿下来了就好,现在宫内传谕,为了皇上静养,所有臣子只能在宫外侯旨,不得擅自入内。两位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杨骏说完,脸急得通红。

司马亮移动肥胖的身躯,鄙夷地瞟了杨骏一眼:“有什么不好办,只要对皇上龙体有益,臣子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司马伦把四周看了看,发现众官都盯着他们哥俩,只得也说:“大家就在广场上静候吧!”

文武大臣便四下散坐到广场的各个角落。

起风了,皇宫里没有一丝动静,好象一座空屋子。

文武大臣依然散在广场上焦急地等待。

突然,宫门大开,大臣们脸色骤变,不约而同聚到广场中央,伏地而跪。

没有宣旨。

没有声响。

司马伦抬头,见皇太孙司马遹怀抱一只小猪,从太极殿走出来,后面跟着贾谧,还有贴身小黄门孙虑。他们一起向武库前的操场走去。一路带着风,旁若无人,只留下一串串欢快的笑声,打破安静。

晚上,赵王府密室,孙秀对赵王说:“殿下,眼下形势是皇上没召见殿下,稳妥起见,殿下还是离开京城到自己的封国去为上。到了封国,一方面可以蓄积力量,另一方面也可以静观其变,侍机而行。”

“就呆在洛阳不行吗?”

“皇太子昏弱,即位之后,会有大臣辅佐,可以肯定,不会是殿下了。依殿下身份地位,谁辅佐新君,都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置之死地而后快。所以,在洛阳,殿下有性命之忧!”

赵王司马伦觉得十分有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汝南王司马伦不配合,后一想也明白了,他是王兄,凭什么跟在你后面屁颠屁颠。

第二天,赵王带着孙秀离开洛阳,回自己封地。出北门,回望繁华的洛阳,怅恨久之:“本王不服,还会回来的!”

皇宫里面有一间不起眼的小殿---含章殿。今夜仅在这里有灯光。大晋所有的心都系在这里,皇宫里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这个地方。

含章殿陈设并不奢华,相反到有点简陋。立柱和墙壁不再有雕龙画凤,就这么单薄而有个性的立着。里面的一些实用摆设也显不出多少皇家的气派,让人感觉到一种败落的气息,特别是氤氲在殿里的一种檀香味,和灯光映着的一张张朦胧的面孔,仿佛在传递一种来自地狱的神秘死气。

皇上司马炎躺在含章殿里的卧榻上。五十五岁的司马炎已瘦得如一只小瘦狗,不能翻身,也无法向服侍他的人表达想翻身这一信息。他的双眼似闭非闭,不停地细细跳,头脑也许不是太糊涂,所以嘴唇还在不断翕动。

皇后杨芷守在榻头,太医令程璩跪在床边,中书监华廙立在不远处。

黄门、宫女候在殿外,随时听命去服侍皇上。

皇上的眼皮厉害地抖动了几下,然后微微睁开,看看守在床头的杨芷。

杨芷附下身子低声说:“皇上,要说什么吗?”

司马炎声音很小,十分吃力:“宣杨骏、司马亮进殿。”

中书监华廙没听清,只是望着皇后。太医令程璩听见了皇上的话,但不敢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皇后应该是听清楚了的。

但杨芷却推了推皇上,大声问:“皇上,你说什么呀,你说什么呀!”

司马炎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皇后见皇上没有反应,抬起头来,泪如雨下。

黑压压的文武百官,依然跪候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

大臣张华问大臣卫瓘:“我们这不是在等皇上驾崩吗?多不吉利,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卫瓘说:“你不守着,就是不忠。”

张华无可奈何地“唉”了一声,又低头跪下。

含章殿依然平静,因为谁都不敢弄出大声来。

皇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太医令程璩又替皇上把了一下脉。

皇后问:“皇上还行吗?”

程璩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回皇后话,皇上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皇后平静地看着皇上,默不再言。谁能体会一个没有皇子的皇后的心思呢。她发现皇上枯枝似的手略微向上翘了一下,接着想睁开眼睛但又没能睁开。于是,她又伏在皇上嘴边大声说:“皇上,新皇登基,是让行太子太保辅政吗?”

皇上没有反应,华廙一动不动也没有反应,但他想起杨骏的言行,冷汗直冒。

皇后又问:“皇上,是让行太子太保辅政吗?”

终于,皇上似乎听到了什么,微睁双眼看着杨芷,轻轻点点头。

这一切,华廙看在眼里,知道皇后要传圣谕,自然跪下来。

杨芷皇后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中书监华廙轻柔地说:“华大人,拟皇上遗诏吧,新皇登基,由行太子太保杨骏辅政,汝南王司马亮回封国。”

华廙遵旨而退。

皇上又醒了,他似乎是在冥冥之中被人唤醒的,醒后睁大了眼,脸上泛起难得一见的红晕。他把手抬了抬,示意自己要坐起。皇后扶起他,程璩忙在他身后垫上两个枕头。一个小黄门把一碗寒食散送到他的嘴边,他摇摇头:“朕看见宣帝、文帝、景帝了。”

皇后不语,程璩又伏地上。

皇上把皇后杨芷拉到他的头旁,:“朕去后,你多保重。朕对不住你,你虽母仪天下,但也是女人啦!”

皇后泣不成声。

皇上转动眼睛把四周看了看,屋里空荡荡的,便问:“朕的文武大臣呐?”

“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候着呢。”

“汝南王和行太子太保传来了吗?”

“没有呢,皇上不是说行太子太保辅佐新主吗?”皇后有些紧张。

皇上没有了那两颊红晕,身体滑下去一大截,睁着的双眼又紧闭了,但他口里不停的说:“快宣汝南王进殿。”

程璩听得一清二楚,但皇后一动不动。

皇上又沉睡过去,半个时辰后,一醒来就咕嘟着嘴巴:“汝南王来了吗?”

皇后说:“还没呢。”

皇上全身抖动了一下,猛抽一口气,尽全力说:“休矣,休矣!”但声若鼓蠓。

突然,皇上猛地从卧塌上坐起,两眼瞪得溜圆,射出电一样的光,慢慢地慢慢地,光越来越暗淡,最后,身体轰地落在榻上。

程璩赶忙为皇上把脉,泣不成声:“皇......上......驾......崩......了......。”

贾谧把潘岳带到太子妃贾南风身边的时候,已临近黄昏,房顶上铺满橘红色的霞光。

潘岳仰望高高在上的贾南风,心灵被深深震动,觉得贾南风是一尊有灵光的佛。双膝不由自主跪了下来,口里高呼:“微臣叩见太子妃娘娘,祝太子妃娘娘吉祥!”

贾南风动了动身体,问贾谧:“谧儿,谁呀。”

贾谧说:“娘娘,谧儿把文才、人才天下第一的太常博士潘岳大人带来,供娘娘驱使。”

贾南风听是潘岳,有意识看了看,觉得这潘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古怪的灵气:“你就是曾经的桃花县令潘岳?”

潘岳有些得意:“正是微臣。”

“桃花满地,也就民不聊生了,只愿你此举为沽名钓誉。”贾南风不屑地说。

潘岳一听,汗出如浆,慌忙说:“娘娘教训得是,娘娘教训得是。”

贾南风又淡淡地说:“国家重文豪、诗家,本妃要的可不是这些呀!”

潘岳说:“微臣只愿永远追随娘娘,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贾南风笑了笑:“谧儿,你们下去吧。”

贾谧和潘岳小心地退了下去。

贾南风又闭上了眼睛,她觉得很孤独,很无助,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贾充,一个充满争议的男人:

天晴的月夜,贾充没有公事的时候,夫人郭氏就把一家人叫到贾府后院的大树下,玩上两个时辰。那一天,也是个花好月圆的夜晚,郭氏气在床上不起来。因为白天她去拜访了贾充的前妻李氏和李氏为贾冲生的两个女儿,目的是警告李氏,不要再和贾充勾勾搭搭,我郭氏才是正宗。没想到,她前呼后拥来到李氏家,便迈不开步子了,那李氏的一举手,一投足,彬彬有礼,仪态万方,把郭氏羞得无地自容,一句话也没说,赶紧打道回府。回到贾府,睡在床上不起来了。

月光下的后院十分冷清,贾南风静静陪贾充坐在大树下。

“阿爷,您爱李氏吗?”贾南风问。

“她为阿爷生了两个女儿,还吃了很多苦。”

“阿爷为什么休了她?”

“因为她父亲是曹魏集团的人,阿爷在司马氏集团,如果不休掉李氏,阿爷在司马氏集团就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阿爷才有现在?”

“是的。”

“那阿爷现在幸福吗?”

“每人都有自己的最大愿望,阿爷虽然有诸多遗憾,但是幸福的。”

“阿爷的最大愿望是什么?”

“活下去,还要比别人活得好。这是很不容易的。”

“什么是好,是要别人看,还是要自己认为?”

“当然是自己认为。”

“难怪总有许多人在背后说阿爷。”

“不怪他们。阿爷看准了司马氏,为司马氏刺杀了前朝的皇上,休掉了李氏,背上了骂名。但阿爷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阿爷成功了。”

“阿爷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是吗?”

“是的,”贾充有些伤感,“所以,阿爷才把你许配给当今太子啊!太子虽然昏弱,但将来的天下说不定就是你的。”

“为什么不把妹妹贾午许配给太子呢?妹妹比我漂亮。”

“美丽女人的成功往往依靠男人,不美丽女人的成功往往依靠自己。所以阿爷相信你。”

“女儿不要成功,只要幸福。”

“傻孩子,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容颜平平的女人不依靠自己是永远不会幸福的。你要认识自己。”

“阿爷,告诉我,女儿做了太子妃后该怎么做?”

“阿爷送你一句话,到达河对岸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跳入河中,劈波斩浪的到达,一种是利用工具,不湿鞋的到达。世人往往钦佩前者,钦佩他们的勇往直前,而阿爷却欣赏后者,欣赏他们对人生的匠心独运。”

“阿爷是后者吗?”

“算一个吧。”

“女儿以后能吗?”

“不容易,但也就指望你了。”

......

突然,外面钟鼓之声大作,把沉浸在回忆之中贾南风惊醒。

贾南风问董猛:“小猛子,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太医令程璩从外面冲进来,“扑通”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地禀告:

“太子妃娘娘,皇上驾崩了。”

贾南风没有惊慌,也没有悲伤,她陡然觉得自己要从太子妃变为皇后,一下子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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