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梵,皇城,养心殿。
沙沙沙……
半老太监环抱着拂尘,捣鼓着小碎步,神色匆匆。
到了一袭黑色简袍,有些慵懒的眺望着远际天空的圣帝身旁,侧着身子:
“万岁,妖囚魂灯灭了……”
轰!
蓦地天空中传来一声炸雷。
如墨的乌云翻涌,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似乎是在映照此刻皇城暗地涌动的情景一般…
半老太监不留痕迹的微微后退半步:
“消息说六……六殿下……并没有出手。”
圣帝回头,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一双眸子深邃如渊:
“你紧张什么?”
慵懒中不失威严的声音,半老太监身躯一震:
“禀,回禀万岁,出……出手之人是谷清音!”
因为紧张,语速忽快原本的公鸭嗓更加尖锐。
“剑冢谷家那丫头?”
半老太监紧忙点头:
“老奴斗胆猜测,那丫头突然出现,相伴于六殿下身边,应是想跟随六殿下北上寻觅黎……”
“好了,不用说了。”
圣帝摆手打断了他,冷声道:
“哼,北上!?他就那么想北上?和他的母妃一样!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着她们?让他不惜伪造‘营私,舞弊’这样的罪证!他就不怕朕砍了他!?”
愤甩袖袍,似是很不愿意想起前尘往事,转过头看着惊雷过后,天际纷纷扬扬开始洒落的雨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
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
“这些年来,西岐边境能如此安稳,与魔国相安无事,剑冢付出之多,功不可没,既如此,就去剑冢赐婚吧!”
音落,半老太监紧忙退回备好纸墨,伴君如伴虎。
六皇子那位母妃可是庙堂禁忌,不该说的话,不该接的茬,最好的情况就是沉默。
与此同时,圣帝也回过身子,双手叉腰,深邃如渊的眸子扫过大殿:
“拟旨,剑冢谷家,谷禾之女谷清音,恪恭持顺,自幼握剑,天资绰绰,剑道魁首,今帝赐恩,令成眷属,以延国祚,特赐婚于六皇子黎宿,择吉日大婚。”
“遵旨。”
……
面对黎书晚突兀的转变,黎宿心神一震,张了张嘴连呼吸都忘记了。
然,下一秒黎书晚便恢复常态,“逗你的,看把你紧张的。”
咯咯一笑,袖里箭在他身上又擦拭了两下,拿在手里看了看,重新收起。
坐回桌上,扶了扶衣袖,举止依旧端庄优雅,轻轻夹起一块点心:
“皇弟,你有所不知,这妖国内部支脉众多,其中妖国圣女这一脉最为奇特,也最好辨认,在它们的血液里奇怪的夹带着一丝人族血脉,也因此对我们大梵仇恨最深,关于原因好像是被人刻意遮盖了一样,无从探究。”
“它们的行动主要就是‘暗杀庙堂重臣’,制造混乱,李九思之死应该只是开始…”
“你想啊,你是重臣吗?你在江南待了五年,这才刚刚回来,他们此次潜入,猎杀的名单画像怎会有你?”
说着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
黎宿也坐回原位,对于刚才黎书晚突兀的态度转变,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但没有细想。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心中对这个皇姐一直不会产生任何芥蒂。
甚至还会自圆其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不是男女之情,而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感。’
哪怕她真的追问,他可能也会如实相告。
只是下一秒当他看着黎书晚优雅的吃起点心,他忍不住看向墙边那滩‘章鱼’。
咽了口口水,这画面反差感太强了。
习武之人这么狠的吗?倒了一杯茶汤递给黎书晚:
“皇姐意是说‘妖国细作’是朝中有人里应外合,蓄谋已久的一场猎杀行动?而我是被临时加入进去的?”
黎书晚点头,轻轻咽下口中的点心:
“不排除这种可能,七年前‘黎元一案’,牵扯朝野上下大大小小官吏无数,做不到彻彻底底的大清洗,或许有着漏网之人也不好说。”
说着夹给黎宿一块点心:“这个好吃。”
紧接着指向墙角:
“我觉得你只要查到‘它们’是如何潜入的,一切就自然明了了。”
黎宿点头,看了眼墙角,又看了眼点心,实在是没勇气举起筷子。
尽快查清楚‘妖国细作’如何潜入,顺藤摸瓜走下去,这是必然要进行的。
只是眼下局势变幻万端,他并不觉得这是针对他的一场刺杀。
来的人……来的妖如此之弱,倒像是‘试探……’
“谁会试探他呢?”
“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这和当下的局势又是否有着关联?”
脑海中升起三连问,看向黎书晚:
“皇姐,你方才提到父皇让我掌管‘赊刀人’究竟是何用意?”
黎书晚抿了口茶汤:
“平定江南,开创震惊天下的江南盛世,你说你不斗不争,父皇会信吗?你说你背后没有一股势力,父皇会信吗?别说父皇,姐都不信,如果我是父皇,要么得到,要么毁掉,就这两种结果。”
黎宿心头一震,古来帝王最多疑,光想着跑路,怎么把这茬忘了?
黎书晚看着他轻笑一声,玉手敲了下他的脑门,打趣道:
“这脑袋怎么不会转圈了?显而易见,父皇让你掌管‘赊刀人’,也算是‘招安’你了。”
黎书晚讲的云淡风轻,黎宿却是听得心跳如擂鼓,彷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每一次跳动都充满了不安。
“难不成这一切的背后都是皇帝老子对他的试探?”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都是棋子?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这样,至少‘妖国细作’一案绝对不在棋局当中。
这是一个意外!
妖国和大梵向来势不两立,此案又在朝上公开。
要是圣帝联合‘妖国’虐杀朝中二品重臣,只为试探一个‘皇子’的实力。
那还了得?
大梵早嗝屁了……
黎宿的思维如同山间湾流,在不同的问题上迅速切换。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便宜老子诏他回京,放出册立太子的消息,本意就是为了逼着他‘去斗’‘去争’。”
“被迫入局,不仅能起到制衡庙堂势力的效果,也能试探他在江南积蓄的力量。”
“然,李九思被‘妖国细作’杀害,意外陡生,让局势忽的发生转变。”
回想到黎书晚说【七年前‘黎元一案’,牵扯朝野上下大大小小官吏无数,做不到彻底的大清洗】
“一切都和庙堂斗争有着联系,二皇子朝上推荐,便宜老子顺水推舟……”
“如此那他这个便宜老爹的政治目的会不会是……想借他的手清洗朝堂,试探他在江南的实力,最后收编,一举三得。”
思路逐渐明确,冥冥中出现的变数就是‘二皇子和李九思之死。’
沉思片刻他看向黎书晚:
“皇姐,你了解李九思这个人吗?”
黎书晚点头:
“七年前,都察院院长被‘妖国细作’虐杀,此人不知从何方得到‘密信’,孤身上朝死谏,参‘太子黎元’勾结妖国残害重臣,一举引出血雨朝野的‘太子谋逆案’,后得老头子赏识做到了二把手的位置。”
黎宿皱了皱眉,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还有别的吗?”
“别的?”黎书晚美眸一转,思索了一会儿:
“对了,我听大哥说后来此人还拜了二哥门庭,自那之后每每上朝参天参地,朝中都挺讨厌此人的。”
“他是黎景的人?”
黎书晚点头,黎宿大脑高速运转处理着各种信息。
“二皇子知道‘信证’一事,应是李九思告知,他完全可以靠‘信证’搬倒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除非……二皇子再接到消息时,二人还未来得及见面,李九思就被‘妖国细作’杀了!”
“若是如此,二皇子定然也在寻找那份‘信证’!”
坏了!黎宿猛然想到了什么,瞥了眼墙角的‘章鱼’:
“皇姐,那章……妖族还得请你通知‘赊刀人’处理下,弟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下雨呢!”
说罢,也不等黎书晚说啥,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