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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陆朝门下人 > 第二章 重阳

自罢士儿七日始算起,已过一卅又十年。

南庚七十年来,高堂广厦,满廊琳琅,歌舞升平,人来人往,随处都是可随时溅起花浪迷了人的眼睛。

金陵,宁国京都,重建造的外城裹着曾经的内城,而命名的长安都城。

此时,正处于“上青大纪”时候,自大宁建国祚元年大阅始,便下旨法定呈章表统五洲四海至六巷七街,一年一度休沐和冠假七曜,臣子百姓与国同休。

恰逢花朝节,又在七曜之内,往往除夕和此佳节时,是大宁一年当中最热闹非凡的节日。

夜幕降临,自长安府都城外城后开始熙熙攘攘,热闹渐起。

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此时,却有一辆青蓬双辕夹在其中格外起眼,摇摇欲坠般缓缓而行。

或许是人流的湍急热滚,或许是道路的行人散而漫且悠悠,正好在巍峨直上青天的念碑数十丈远处停顿了下来。

一双古灵精怪的小眼睛,在车厢内偷偷望着外面的世界,即向往又胆怯,望着高高挂起的巨大花灯上,镂空雕刻栩栩如生,映射出百姓精湛的技术和心灵手巧。

身处在灯笼下行走的人,宛如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遂而撒上一层又一层油光红润,在春意下红胀醉迷。

来来往往,寻不得去处,最后希望待千盏花灯熄灭时,辛许赶上天微亮时,一阵刺骨冷峻带来的醒目。可醉在里面的人,当真是不愿再次醒酒,不然毁脏腑上下,身受即害。

车人不息,高低起伏,随着嘈杂声音里出现高亢的吆喝叫卖,灯火却愈发绚丽。

约三丈宽阔的神龙大道,像是直插天地与之相连般,望不到尽头,而延伸四周的街口,高楼庭苑灯火通明,可隐些天街下的道上青砖,被拉成三三两两孤寂一片,眨眼间,随着视线而去,再次铺上沉重的大青石板。

话说回来,如今的天,已过三九,正步入九尽。

正是桃花开时节,不过几日。

虽还有些寒气在,可也是一阵凉爽,但这辆青蓬双辕依旧是沉重的帷裳将其裹着,宛如裹在粽叶下的粽子般,见不了一丝缝隙让寒风有所侵袭。

车帘掀起,一首温和的黄牛转而望着车内,一个玄青粗布衣衫,剑眉微皱,神态儒雅的中年人,轻轻起了下身子,微微抬起头朝着远处望去,从上至下,最后和黄牛双目对视着。

停留道路上,久久不行的牛车,挡住了来往人群的热闹。渐渐有些人,面目狰狞,同时隐约响起带着气息不顺畅的喋喋之音。

很快,巡视外城秩序的守卫见了,便提着腰下的宁陌碎步悠闲而来。

“皇气威吓,皇城腿上,尔等卑贱烂民,国宴且花朝节间,进长安府城,不知道要卸马行走么?”

一个身上挂着油光铮亮透着黑污铠甲的巡城守卫,迎面而来,龇起一口的黄牙,瞳孔里布满血丝,目光狠辣且悠哉地呵斥道。

牛车上的人皆是将目光放在眼前的中年人,随着巡城守卫跟着视线瞧去,中年人依然扯着身躯迎着冷意望着远处,微起眉间下的目光凝然深邃。

而巡城守卫长满老茧粗糙的手掌紧握着腰间与他身材不适的陌刀,满嘴的黄牙缝隙里还残留着青葱叶,时不时用余光朝着车内剽去。

“知禁而犯,罚罪九钱,行具充公”随即又道,一双贼眼左右打量着,心里暗叹又是一群草田乡野不知所为而来的贱民卑子。

当这巡城守卫欲要将宽厚的手臂抬起时,一系粗布袋子便从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入守卫掌心处,似感觉到有些沉淀,随即,手掌偷偷颠了颠,而后已是坳陷多年的眼窝,终是松弛延展开来,好似如沐春风触,肆处是花香。

......

聚齐几笼的人群外,有几名锦衣绸缎公子,年龄相近,眉宇间细皮嫩肉,手掌皆是牵着此时一流的照夜玉狮子,显然是门阀里贵公子,紧接是欢声笑语在后。

本是几名相交志趣甚好的几人,在见识完身下外邦进贡来的照夜玉狮子返回城中,瞧见眼前人群围挤挡在前面不再走,其中一名少年扯着脖颈将整个身躯倾斜探起身子观望,人群聚集渐重,视线不清,旋即扯起身下白玉的马儿朝着走去,同时,同行的几人跟在身后。

“武叔,黎弃陵,大宁朝的律法何时如此清晰有知禁而犯,罚没九钱,充公行具一说之辞,是不是酒过三巡后,竟说些乱言酒语,此时,是何时?你黎弃陵不再外城守门外,因何在此值巡职责。”

最先到的少年,青穗一样的脸庞,俏眉轻挑,眼神里清晰可见,满是戏虐,嘴角更是撅起高高在上呈现在面容上,瞧上去仅仅是打趣着眼前的两名巡城守卫。

接过投来沉甸甸颇有分量的钱袋,二人并未行礼,不好意思般谄笑道:“小公爷,咋就这般巧,家中婆娘念叨,上次小公爷帮家中那不争气的犬子的大事,还没来的急道谢呐。”

站在正中前,唤叫小公爷的少年,便是大宁信国公府与温国公两家宠溺哺育而长的小公子,周佑恩,又起名温怀瑾,佑恩便是小公爷的字,温国公府老国公亲自取的名字,因温国公子嗣前后都以国殉身,后继无人,唯一独女高龄生下温怀瑾,便是终日以药汁吊着往后的日子,而温怀瑾的出生,就温国公来说是上天对温家的恩德。

目光依然是掠过戏虐,沉着气息,像是有意不急再次询问,将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二人腰间的宁陌,那双深邃的眼睛好似透过宁陌就大概知晓一二,有些有趣的事情正等待着他。

黎弃凌和武拔霸一直憨笑,目光盯着手里的钱袋,起皮的脸庞逐渐快要遮住眼眸。

要说到武巡城,自小有鸿鹄之志报效朝廷,十几小小年纪决然从军,由于自小性格外敛率直,很快就在军中里老油条般,深受军中队伍里的上司赏识关照,夸过机智如狗,外贬内褒之语。若不是因某年之事,落了个疟疾病根,不然已是军中小小统将职责,往后之时,必然是荫食后代。

长安府城的外城做个巡城闲职副统领,奈何老小儿根本就没心思,偏就愿做个小巡城守卫。自镇南之役,军中数名将军起欣赏之悦,伐敌军之时,无论难啃曲折的阵地都是率先之锋。

记得当时,有先登之功,赏军之宴,不见其人,在一隅之处醉酒酩酊大睡,不顾当时情况,又疯魔发作宴会。醒来后,说是贪杯几口,可罔顾圣恩恩赐,驳了上面的面子,就自然被撤去军功赏赐和杖罚几十大军棍。

传说中便是如此说法,但真实有谁知晓。

之后又有人私下言语议论,说是武拔霸只懂得取悦人情,可又不通与人同道,逐是是让人费解和失望,后来懒不住总有人关心,武老儿的媳妇出来解释,能材尚浅,职不匹配。

武老儿将钱袋收进腰间口袋,连忙上前牵起温怀瑾手上的缰绳,布满老茧的粗掌抚摸着马儿,霎时,目光犀利,说道:“小公爷,这外来的照夜玉狮子必然是一等一,耐苦长行,高大壮实。”

然一行人中,有一位贵公子见温佑恩与武老儿有语有乐,浑然已忘身后的同伴,便冷言道一声:“还不离开此处,再如此阻行街口,这口老黄牛可要被他们从口中吃尽腹中去了,钱货两空,莫要惹乱朋友对京城人情风俗的好印象。”

随后,走进温佑恩跟武老二高谈论阔里,温和下带着狠话自嘲,让人恨不起来一丝。

“走!”

牵着黄牛的牛伙夫拾起黄牛眼前的草料,一上一下行云流水便又坐在牛车舟上,只是几息,从车厢中传来轻轻几声,伴随着隐隐地咳嗽。

“惠深贵言遇银解,荣过国公佩印归。”

“遥知汪伦是何事,未必桃花潭上忆。”

“李某不才,乡野教书,谢过公子今日行事相解。”

一口黄牛已渐远,耳中道谢一诗,在贵公子耳中不断飘来荡去,骤然一惊,猛然,不管还在高谈论扯的温怀瑾,便提起身下的照夜玉狮子,向远远还剩下些牛车轮廓追去。

少年突兀地离去,让一行的众人眉上疑惑,一同提马跟随,浩浩荡荡,惊起一路上的行人,赶忙让去身位,当一道红尘嚣嚣散去,又继续玩乐喧闹冲天。

被武老儿拉到一隅的温怀瑾,瞬间没有心情,瞥眼一望,哪里还有几位哥哥的身影,眼眸一茫,不知去往何处,欲要做什么,只见武老儿将照夜玉狮子牵给温怀瑾食指又指了指,温柔道:“嘿嘿,那边去了。”

武老儿此时望着温怀瑾远去的身影,他那双眼又泛起浑浊起来,整个人贱兮兮般。

身后,突然响来:“武叔,你给小公爷指的方向,不是回国公府的么?”

啪的一声,黎弃凌后脑勺扇来一巴掌,露出牙垢怒道:“是谁让你从我身上将细软摸走的,在外面要叫我武大人,你身上今日的钱都给我保管,将来要给你娶媳妇用,我可是答应过你娘。这些你明早给上面交上去,时辰不早,该回去睡觉了。”

……

时近半夜,依然是灯火通明,往来夜逛,络绎不绝,并未见到一丝离去之意,倒是离了喧闹的中心,灯火却愈发让人感叹。

中年人喘息逐渐沉重,走过阡陌纵横的相山小路,时而小步慢慢,时而停憩遥望眼前的山川美景,乌黑的发丝被风吹起,额头前泛起了几颗汗珠,不断残喘着气息,有几丝被风吹散蜿蜒般粘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虚脱涣散又散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坚定与深邃。

再次踏上这相山,未曾改变过一丝,还是让他如此的舒适,只不过往事幕幕泛起。

曾经相同志气少年,重阳佳节相聚于此,萧瑟今又是,换了人间,到此时望着山下繁华似锦更甚,又望了望身后一群如日出时朝气蓬勃的意气风发少年。

心中难免不经一丝深深的感叹:“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回想往事,李暮稚身侧的人将目光停在李暮稚身上说道:“记载过去的叙述,如同深感其受,身在其中化作都是吹牛的故事,通常往往如此,都会夸叹而传奇,满足一下内心小小的虚荣心,皆是人之常情之念。打开细节,一字一句都是在循环往复,寻不到破绽,可却处处推出记忆可寻的,见怪不怪,什么神仙鬼怪杂谈,编辑出的各种凄美爱情,不过是七情六欲下的留世故事。以往都是以花殉人,此时往后便是殉人来找到他的花。如有再来,不管是生还是死,还是奋不顾身,说的好听是,折一缕清风渡起秋叶下的海棠,至此借来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朝日。”

二人皆是心中说道:“重阳时来最好!”

半晌,李暮稚对身后的魏复言说道:“复言,既然你从开始问的时候,心中已然知晓答案,何必再问,内心深处开始不愿相信,可事实如此,最后还不是再抱怨。路上只是解疑复言你提出的某些问题所在,李某推测出来的言语,不是一定对的,复言,莫要放在心上,有时候你何不欣赏一下一路上沿途的美景呐!”

“复言,打扰许久,先生,怕是有些疲乏。”这时,跟在身后有一个人踏步上前,有些顾虑,怕再追问下去,下意识靠近魏复言身侧,扯了扯衣襟,察觉身后有人扯他衣襟,魏复言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道,“此时,时辰已然不早,就不耽搁您休憩,待到先生寻了下榻之地,改日必再登门拜访。”

“复言,青知。”李暮稚眼神轻轻示意,泛起一池春水转而从众人身后轻轻略过,“我还想在这待上一会儿......记忆里的相山或许还停留在多年前,想不到这次而来,城外都令人惊叹不止,想必金陵城中的盛况,都让我无法用什么样的辞藻华丽来想象了。”

魏复言与韩青知互相对上一眼,微微有些疑惑,问到:“先生,曾经来过金陵?”

“未曾。”瞳孔里的眸子显些疲乏,李暮稚只是作揖回道。

“相识先生,复言谓之幸,虽短短几盏茶,与先生相谈,却甚似多年未见的好友般。先生的学识犹如浩如相山之红枫,似药也,病患减缓。”此时,两名少年双手作揖恭敬说道。

“相山上的红枫?哈哈...青知啊,复言如此吹捧,怕是欲要将路上那几盏茶水钱懒掉去咯,还有,莫再叫我先生,乡野炊夫不过就是知几个字,读了些杂谈,晓二十四节气而已。复言,你和青知同唤我暮稚兄便可。”李暮稚伴着调侃的语气,微微又作揖道。

霎时,众人皆是相互看看,便响起一阵笑声。

“往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讲到浩如红枫?嗯…浩如烟海,大宁的确有一人。往事之说,天下之才共一石,夏侯程思却独占八斗,谢陵运一斗,以往及往后之人仅仅共一斗,而世人心中默认的却是同一人!你二人可晓敬亭谢九斗?”李暮稚紫青色的唇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

“自大宁二十年,流梧院学被止,至大宁三十年再起,敬亭伯不知所终,青知与我还未出生,不曾知晓,倒是自此江湖便有仙人远之胜名,听暮稚兄此言,是与敬亭仙人相识?”

提起大宁曾经大兵儒谢敬亭老仙人,魏复言与韩青知眉眼微皱,神情升起疑惑,而身后的玩伴好友在身后拉了一下魏复言衣角,只是因敬亭二字早些年在庙宇之上是个禁词,如今依旧。

“南庚十几年前,我曾在梅溪赏十里桃花时见过几面,时间久远,倒是依稀记得被解惑画面,花瓣纷纷落下,推杯换盏,甚是逍遥快活。”李暮稚幽幽长叹一声,眼睛出神半刻,似要抹上一股沧桑烟尘,“想到敬亭先生,不免要感慨年轻往事如梦如幻如泡影,仿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敬亭古往无来者,北魏有大儒夏侯程思,而大宁却有兵儒谢敬亭,两者给予之名誉恰恰而相反,虽博学多识的谢敬亭,在大宁收天下学子授教,却不授课以往所谓圣贤顽固腐儒之学,不管达官显贵,还是寒衣粗布,兼而同相待之,没有一丝偏视之目。

可身下学子十步芳草虚心求学。

可提兵上阵指挥卫国开疆守土。

一时名留佳话芳草,但不知当年因何而故,如莽夫失智触怒天者,折断名为汪伦的佩剑于皇庭之上,以太子太傅之身贬于宛陵赐名白丁,却不恨不愤,逍遥自在离京。

至此与北魏夏侯陈思所处遇大有云草相距,短短几年,平民百姓休憩闲谈时惋惜之叹,再过几年,烟消云散却成了世人说书里的讲书话谈。

“敬亭仙人当是罕世国士无双,虽不见其人,而其名私下只偶然间听晓,当廷大儒将门遮窗屏风之下,短短几句,不经感慨,大宁子民,于皇庭,为圣明除弊事,于江山,只解沙场裹尸。”魏复言见面前似兄长般温和授言又深深弯着身躯俯首作揖,“兄长身子不好,复言叨扰许久,未见烦琐对之,来日必尊请敬兄,我们几人便送到兄长至此。”

几名少年双手合于胸前,左手在外,掌心对内,右手在内,成微微握拳之态,行世间尊师重道的最高手礼。

旋即,提腰上马,往长安府城内的神龙大道而去,黑暗中,似有几人转头望了一眼,最后转道向右街消失。

待人离开许久,李暮稚一行待上一会儿,吹着深夜小风,感到一丝寒,便上到黄牛车厢内。

“稚儿,赶快把这暖炉握着,还有这宜家来的毛毯。身子骨节本就不可吹寒风,如细沙般随时遇风即散,还要在这黑夜冷风中行走,当是好雅致!”身材清瘦,两鬓霜白,尽管胡子又长又黑,但皮肤细滑的中年人,见李暮稚上车后猛然的咳嗽不断,面容煞白,上前催促道。

掌心捧着书本,半倚靠被褥的李暮稚霎时睁开双眸,听后将手里的书籍放在案几上旋即便闭上,指尖轻轻敲了下案台,鼻间下空气流通渐渐舒缓。

“爷,方才离开的几名青年才俊,衣冠楚楚,相貌堂堂,措词之间大门里老板之流,之前为何让温叔拦着我,不找那黄口无赖要回一袋花银。”这时,李暮稚身侧的小丫头凑过来愤愤不平疑问道。

“灯花,稚儿胡闹,你又跟着不知轻重,我还未说你,若平时你跟芜荑那伙人在江城鸡飞狗跳,如何瞎胡来做甚,老夫可管不着。如今,来这金陵城,休要再跟桃花潭时一样,不然将你撵回去,即使十个嘴巴的老儿亲自过来说都不行,谁的颜面都不好使!”

中年人将女子怒斥后,撇了一眼身边双目闭着沉思的李暮稚,低沉的声音将最后几句言语故意说重了些,随后,又从胸口处拿出一瓶小玉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放在双腿前的案台磨碎。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约为十五六岁容貌女子,有着一双明珠似的眼眸,初春下桃花盛开稚嫩的脸颊,小小的额头前留着一排的短发,似一抹细腻的云,轻柔的覆盖着。

双眼委屈似望着眼前睡去的李暮稚,鼓起的唇边释放着俏皮下的责怪,柔细的眉宇间起伏不断,神态灵动,赫然是个灵气个性少女。

“哼!”

“花灯,再耍,瞧来是要招一顿,清晨徽小皖里的鼓气包子,要是你这模样,必定是生意红火,要不就让门臼尘给你这臭丫头扔到车厢外!”李暮稚默然半响,缓缓睁开双眸,青紫色的嘴边掠过一抹淡淡宠溺的微笑道。

本是苍白的脸庞看上去有点好些,随后李暮稚露出无奈且哀叹,像是跟花灯示意,你兄长我只有如听话的小羊羔,你莫要再惹我,目前情况,自身难保。

“咦!”

“兄长,这本杂谈,先前在山上亭中,不是兄长赠予那位俊朗一路上嘴里跟个唢呐似的贵公子了嚒?”将人的声音比作唢呐,李暮稚还是头一遭听,车厢不经轻轻摇晃,听得眼前的小丫头说道。

灯花眼精瞥见李暮稚压在肘下的书籍,只是在她扯过来翻时,又是俏眉古灵精怪,朝着李暮稚打着一脸坏笑。

只见灯花小手上的书籍用白线订的封面上有一行字迹,随心几笔像是黏在上的一样,但很清晰可见—《海上升邀我遛遛杂谈》下册!

身边正将已然成了碎末的药丸,重新再倒进小玉壶之中的温汤,双眸透射出一道肃穆的冷光,细嫩的脸庞如结了一道霜,朝着二人而去。

顿然,灯花放在李暮稚腰间下捣鬼的小手退缩了回去,车厢内鸦雀无声,只听见车轮在坑坑洼洼道路上下咯吱。

青蓬双辕渐渐从街道口左边而行,坑坑洼洼的青石路基,使的上下左右来回跌宕,正好将车厢上的窗口掀起一点缝隙,花灯便将视线撇了过去,李暮稚见此阖上双眼。

有一青年左腿半弯坐在车前,还有一只腿挂在半空中,悠闲握着黄牛的牵绳,幸灾乐祸般将耳朵贴着车内,两眼时不时望着前面。

不知行了多久,透过窗帘,花灯眼眸里,四周下的屋檐渐渐低矮了起来,却依旧灯火氤氲,一缕缕清冷月光,如柔和流水般天幕上撒下,灯火倒映在青石上的牛车轮廓,似水纹一叠起一叠,时而有时而无。

空气中温度逐渐下降,已经升起乳白色的冷气,被稀释下的白落入视线,脸上像是沾了水般湿润,又似蒙上一层浆糊般的粘稠,与车内的气温相碰,花灯额前上的发丝凝起小小的水珠。

长安府城西市,几座石柱高耸而立,书上说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趁虚人,说的便是此处。

在这几座石柱悠悠而过时刻,依靠在窗下的花灯,她抬眼看了一下侧边上告示明牌上贴着海捕警文和画像。

泛黄的纸张上是用黑墨寥寥随意画了一名少年,他有着一双若隐若现的双眼皮,若不知仔细观察,忽略之间,双眼皮下,左眼微遮些。

双眼望着前面,空洞无神,青涩但棱角分明的脸庞,下颚之处却未勾勒,想必在大狱长时间下折磨威吓早已面目全非,最后只会留下不知又是谁家少年儿郎早早离世的人间闲谈碎语。

上面用朱红膏砚濡了大大的红圈,底下端端正正写了几行字。

贱民阿宝,贪墨钱财,肆辱他妇,身负多起命案,疑似乱党遗腹,罪大恶极,即日案定,无可贰言,隔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

宓花灯细细的黛眉蜻蜓点水般微起,低头思索,流过脑袋中的画像,隐隐间倒是有些熟悉,不过人山茂密千横交错重杂,面容轮廓相似平常事事而有。

再度抬起头时,已经是离告示明牌很远,一阵冷风吹过,贴在上面泛黄的纸张掀起空中摇曳,宓花灯将帏帘放下,侧过娇小的身躯睎了一眼卧在低榻上的休憩者,便神态自若,玩着衣袖边角。

......

柴米油盐酱醋茶,边角小料便宜货。

皆在西市中朝夕起落行行往来匆匆中,而勾栏瓦舍娱乐嬉戏和衣食停留夜宿,上了府衙执招的便在西市内街处,过着西市外巷,沿着西市辅道,低矮的屋檐又渐渐起了山峰,远远在望。

日晒风吹雨打下,悬挂在屋檐上的白布帘子,渐渐有些摇摇欲坠的趋意,搁落身侧的匾牌上水墨字草草乱乱且苍茫,看上去浑浊不堪。

夜里的风透着寒凉,比以往花朝节前些的日子冷了些,散发着些邪性,屋檐青瓦上的月儿不知躲在何处。

乳白色的白雾贪婪吞噬着黑夜,街上的道路逐渐下沉,在摇曳的灯火中,幽暗迷离。

暗暗巷中,墙角边上的引水地道还有些水流,或许此处,阳光还未照射,天便黑了下去,青石板上一片隔着一片潮湿,一行白色粗布囚衣获罪的人被衙门捕快押解前行,身后不远处,却有几名身穿宁衣卫服的人隐隐跟在其后。

上好棉花所做的抵寒衣袍,将身躯裹得臃肿如发胀的面团,即使再厚重,披在身上,依然是感觉到一丝冷气入体,让人浑身颤抖起皮。

囚服人行里面,有一名瘦弱的身躯被两名捕快押着,面目早已全非,蓬乱的青丝下处于半昏迷中。

嘴角的血痕早已结块,随着断断续续的胸腔起伏,涌出一股温热的血水,喷溅捕快身上,惹起二人繁琐不断,粗黑眉间拧皱在一起,嘴里碎碎暗骂。

街道上的摊贩,渐渐稀疏起来,大部是早早闭了摊,去往了东市赏烟花美灯玩热闹。跟进城时相比,寂静的很是萧条。

西市最佳人流处有间楼阁,酒家里的小二,靠在大门边白墙上,时而半醒,时而眯着,疲惫下落的眼皮上下打着困意,佝偻的肩上放着他一天忙碌下被汗水浸湿的白布搭条。

屋内里柜台上暗淡烛光,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外吹进来,柜台后的白墙摇摇晃晃,酒楼老板在摇曳下打着算珠盘算着。

削肩高耸的额头冒着热汗,不觉中打湿了后背,眯着沟壑的眼透着光,将手中的账本瞧了一眼,又从头用纤细的手指走过一趟,时光在流失,烛盏上的灯油渐渐化为黑烟成丝向上登去,燃烧下添了一丝温暖。

楼里的亮光,呈现出两层的争执,一点点地萎缩透着困倦且慵懒,而做起事来的手指开始灵活顺畅起来。

摇摇晃晃白墙上,有一巍峨不可撼立的身躯在身侧顾而盯之,手中握着掸子隔着频率敲着柜台上的桌面,眉细脂粉扑面,嘴唇嫌薄,擦了口脂还不够厚,一只胳膊叉在丰韵的腰间,肥硕的臀部格外显眼,双目瞪着眼前的酒楼算账老板。

年龄看上去有二十五六,不过是精致着烟粉装饰下的女子年龄,好过朴素在风吹日晒下不用胭脂美粉的女人那么容易断定。

酒楼女老板娘已三十有八距离,身穿上好面料,头戴一只银色簪子露在发丝上,本身就是美人,再点上脂粉,似汁水欲溢出的蜜桃,随时采摘。

此时此刻,满面困倦,心中抑着怒意,又上一层寒霜,愈觉着让人失了胃口。

牛车走到离有间客栈不远街口,便停下行走的车轮,赶车的伙伕直接跳下车厢走向有间客栈,车厢内的温汤随即走出车厢赶行黄牛,车厢内的灯花人乏瞌睡靠在李暮稚身上睡了过去。

已至深夜,以往休市关上店门,早早窝在家中被褥里道春秋,如今正逢大宁上青大纪之日,推迟打烊关店,招揽些生意,过上个好年,而迟迟等待最后几名客人离去,不免起个闲算起账簿,从而渐渐悄声无息即将燃了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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