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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陆朝门下人 > 第三章 黑子先下,白字跟行

青蓬单车停,黄牛倦程闲散。月隐藏身,朦朦胧胧,京城最一隅,西市最角落,车内最舒适,正睡最浅意。

车内响起一阵轻咳,宓花灯青嫩的面容闪过一丝忧虑,嘟囔着小嘴,掀起车帘,责怪地朝外嘀咕道:“这道路的确是在修葺,温叔,你这年纪怕是要到保养的年纪了!眼昏耳聩,不能寻个好的路口,一路上摇摇晃晃,还不如整天没事捧着小药壶。”

“稚儿,到了。”赶车的温汤对车厢内说道。

瞥了一眼宓花灯,起身伸手将李暮稚搀扶下了牛车,车内还有一人将车内的行李收拾跟在身后,主要就一个檀木所做的木箱和一件带白绒的大褂。

玄青粗布衣衫,剑眉微皱,神态儒雅的中年人。搀扶中下了车,前行几步,仰起头柔和地望着眼前上面的“如画里”三字。

一同下车的温汤将接过来的白绒大褂披在李暮稚身后,李暮稚眼眸温柔似水,一身青丝被风吹起,有几丝散落覆盖苍白的脸颊,使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深邃的忧愁和憧憬。

“哇!终于有熟悉的味道啦!比起桃花潭里的白墙灰瓦还大些!本花灯大小姐要洗澡!要睡大床!要吃桂花味道的糯米粑粑!”灯花跳下牛车,突兀出现三人跟前,慵懒地伸展小短腰。

霎时,惊咋响起!

李暮稚微微瞥了一下眼睛,看着眼前的丫头,从侧面看到长长的睫毛且直翘,高高的悬在她那双如星光的双眸上,多日牛车上的枯燥,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丝困倦厌烦,依然是明媚清澈。

不管三人如何,赶忙朝着门楼欢乐且蹦跳而去。

“这小丫头!”

李暮稚三人同时泛起宠溺的目光,望着远去的花灯身影,轻轻摇着头,嘴里低声说道。

“老棱,待会将老黄牵到后院去,最大的草圈便是老黄的,多放些草料,记得铺上几层干草,天有些冷了,忙完你就跟丫头好好歇歇,走吧,温叔。”李暮稚向身后的人叮嘱道,转而又看着温汤。

“爷!你再不来,花灯就选个最好的咯!”

宓灯花转身回头望着李暮稚叫道!

“如画里”

和金陵长安都府城任何一座亭台楼阁建筑风格都不太一样,但长安都府城如此繁华巨大,纵横交错,而这间“如画里”又身处隅夷,建修年代久远,平时到不引人注意,不融入现在长安府都的独特,在角落里,渐渐成了透明或者从未存在过。

只见门楼两侧有一幅楹联:

四百八十寺,皆成灰劫,山水结奇缘尚留得两晋衣冠,隐迹神仙堪合传。

三万六千场,无非戏局,春秋多佳日好演出历朝人物,忠奸贤妄有分明。

门楼之上是砖砌瓦覆的雨檐,层层挑出,两角翘起,顶端则以特制的雕花瓦当和滴水,形成一排整齐的燕齿。

门楼缝隙之间,有各式山水花卉、鸟兽人物、戏文故事,渔樵耕种图,佳节行乐图等图案,总体上是以民俗和戏文为主。

从远处望去,眼前是一片线条简洁的黑瓦铺成的屋顶和高大的白墙,黑白相间,错落有致。

一口哼腔,两句大黄,三餐简食,四季衣裳。短短十几个字,体现了长安都城府西市贱民草芥的生活。

“接章上回说道...”

一声惊醒木板敲在木几台子上,震起满堂聚精会神,端在胸脯的一盏茶,停滞须臾。如画里的人皆是目光朝着惊堂响声望去,一名着装有些老旧褶皱的青色衣衫,长长白须在空中摇曳,掌上拿着一把纸扇,宛若书院里教书育人的老先生,似藏着之乎者也学问,但老者是一个说书人,不说如今书院里的固有儒文,淡淡的眉间说着情真意浓的引白。

当述说的说书老者,说完一段开端,端起眼前的茶水品上一口,而台子中央便三三两两出现几名戏伶人,演起说书老者说的画本子故事来。

“如画里”本是一座茶楼,大虞时期,普通百姓和走客停息留足闲谈的便宜茶楼,后来渐渐变成了一间供人听戏说书的戏馆楼。

内设几十张低矮长几,夏日皆是放着清凉舒逸的竹席,而到了冬至见寒便换成了舒服温暖的毛毯,时代更迭,但依旧是只收茶水钱,定下来的规矩,三文茶水,四方闲谈,从未改变一丝。

走过门楼,映入眼帘,便是宽阔视线的庭院,数枝桃花树随意错落各处,供观赏可以,但小又不高大,怕是结不出桃果来,庭院有一方水池,水池上有一座木板坐落小桥,距离很短,约莫一丈左右,看上去是来做点缀用的,通过两侧的走廊便可走到眼前几丈远高大的门墙。

只需几息的十几步,李暮稚却走了许久,手里窝着暖壶,走了几步,便停下半息,如剑的眉,时而舒缓,时而紧凑,目光总是在思绪来回纠结。

轻轻自语叹道:“曾经需要走几十年的路,却用了短短几年,而如今,稍短的步数,是一点都不能敏捷的走到...”

身后的温汤见李暮稚如此目睹思绪,无奈地深深叹着气息,从李暮稚身上扫过侧边的庭院数颗桃花,如大树枝干般粗壮的状态,细细的枝丫上已经点上了零零散散的小小的花苞。

“走吧,稚儿,外面风大,身子受寒。”

不知何处落来一片枝叶落在水池上,晕开一片小水花,泛起一丝冷意吹到李暮稚眼前,打散了他的回忆。

“嗯。”

李暮稚低哼之后,便提上儒雅却看上去有些一碰就要碎的身子朝着高耸的门墙而去。

过了门墙,距离几丈,有一间大门,抬头望去一眼洞天令人震撼,偌大的天井像是悬浮在空中般,四座坚固巨大通天似的柱子以主体从天井落下深深嵌入青石里,随后一次排列递减几丈距离拔地而起。

天井居者“晨沐朝霞、夜观星斗”的景观空间,遇光洒下,唯美如幻,再当满月之时,更是让人宛如仙境般。

几丈之间距离,用沉重木板隔离楼层,而阁楼又是依次叠出一丈距离间隔,二至三楼皆是数不尽的长几,而长几四面都是目光投下天井下面的舞台,而舞台之上几名浓墨重彩的伶人,咬字清晰,情感有度的戏腔婉婉到来。

几名戏伶人上前视线处,有一座单独的高台,而高台之上,台上有一名穿着青色的衣衫,正在说着几名戏伶人所唱的故事。

锁香囊里品因果,追月下中解知己。雍容华贵梅大家,潇洒飘逸车连良,洞箫之美奚啸伯,黄钟大吕尽少山。

都是往来所闻的人名光怪陆离故事...

各处皆有上楼的阶梯,不过要到二楼,才能再上几层,而上二楼的位置,皆是通过戏台身后的一座巨大楼梯上至二楼,各个楼道长廊灯笼摇曳,将偌大的整个楼阁照的通亮。

二至三楼皆是空阔听戏,四楼却是屋间雅座,抬头望去竟有六层之高,若是寻要,按照茶水的不同茶品次级别就可,茶水钱依旧,只是茶水的品次价钱不同。

李暮稚和身后的温汤通过一楼过道长廊,从聚精会神听故事的众人身后,侧边渐渐消失。

楼阁之上,六楼从不开放之楼,一间雅间之内,室内敞阔,虽室外还有余音轻轻,灯笼下的红光余晖,但室内已是明烛高烧,一盆火光滋滋的炭火,将整个雅间的温度渐渐升高,在炽热泛着点点温黄的火焰上,李暮暮稚望着面前几上的一幅几尺长的画卷,双手微卷微伸,在炭火上搓着有点冰凉的手掌,苍白肌肤上半晌才有些红润。

顷刻思绪,双眸泛寒,瞳孔微眯,眼眸深邃里,隐隐透着迷人的灵心慧性,暗紫的嘴唇又轻起一股悚然冷笑,在儒雅的外表下让人升不来一丝防患之心。

“温叔,来下几盘棋吧,时间尚早,倦意未起。”望着眼前的画卷将其搁置一边,从身侧拿起一盒棋盘,又转眼看向正在忙碌的温汤说道。

李暮稚低语所唤的温汤,身材清瘦,两鬓霜白,身上肉眼可见的皮肤细滑似豆蔻年华女孩子肌肤一般,但下颌的胡须是又长又黑的中年人。

医术无两,不可不让人颇受敬重,而温汤重几两胜其他医者,宛如一碗性子温和的药汁般,治人心脾药到病除,但脾气古怪却又不似,而是烈的厌烦。

当年在欲要悬壶济世学医者中让人喻为“傅粉何郎,清泉一滴”的靓丽小生,此时,虽然两鬓霜白,下颚胡须生长如草,已过年近古稀却还似中年模样,肌肤依旧丝滑嫩白,依然犹如当年,平叔美姿仪,面至白,夏侯程思之兄,曾经的北魏皇帝某日宴会疑其傅粉。

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

至此,再见俊俏小生便人人口中流言有俨如敷粉,是谓何郎之赞美叹词。

端正的面庞下,呈现挺秀的五官,如少年时保留的俊帅,但现在没了曾经以吾尊主,天下黯然萧瑟的性格外放,有了沉稳收敛锋芒的成熟,可与生而来的脾气还是臭。

烛火摇曳下,清瘦的身影,将带来的木箱打开,将里面一卷一卷的画轴放下,仔细望去,渐渐室里挂满了几尺不大的画布。

......

......

黑子先下,白字跟行。烛火摇曳,炭火滋滋。

低目细语,身影晃晃。

“要解的病根,还是一味接着一味凑成一副药单试着,跟这黑子白字般,慢慢的下,慢慢的来,循序渐进。”温汤见棋盘上一行又一行持子落下道。

“先下再说,过程中再思考路数,前面的药单子,三年里已经试了不少,倒是打了底子,不急!”李暮稚回道。

“你小子,嘴上说着不急,但我看你这棋下的虽然很稳倒是急。”

温汤望着棋盘上各落的黑白子已占一方十几枚相间,有点埋怨的哼道。

“试了几年,还不是如此,如薄薄的白纸糊上的窗纸,一阵风就要吹破透风,再贴上几张白纸,屋外的光都要进不来了,人总是要需要透气的。”

“还是嘴扯不改面容深浅,当年就是被你这人下套如此忽悠。”

“这么多年,你还不是被我的深情楚楚言语所折服动容!”李暮稚轻轻一笑。

“你就如此不要脸面吧!这金陵的城墙厚度都没有你李暮稚的脸皮坚固金汤。”

“若不然,似豆蔻青涩女孩一般,偷偷着一起说着关于闺门之中不晓的春花秋月红晕浮面,还是你人家心里傅粉何郎平叔,却在家妻面前,人人所不知的纯纯红胭脂敷在面容般害羞!”李暮稚故意言语带着刺儿道。

屋内二人抬头相视一眼,端起火盆上煮茶的水壶,倒上已沸腾的热水冲一盏茶水,便一起阵阵苦笑。

“配方不是曾经的配方,但又相似曾经的配方,还是解病的药汤,还是再要试一下的。”李暮稚目光如炬,手指从棋碗中夹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李暮稚见面前的温汤眉头紧锁,随即又说道:“改变固有的思想虽然很艰难,但有时间去做,就怕时间久了,本来的新起的配方,渐渐又生起的抗性,没有了用处。总要寻找新的配方,总有适合的。”

李暮稚说着,将温汤身前见底的茶水又添了些,撸起衣袖将手中的煮水瓷壶放在炭火上。

“你这黑子,放的位置,便是意外,当想下的路数已经看出来外意,呵呵,时间逝去,稚儿,棋数见长如鬼魅飘忽不定啊,不过,但你这盘棋,这里就会意外,吃掉咯!哈哈。”温汤语气有所叹息,将黑子一枚拿起。

“我一生都是坚定的唯她主义者,唯有,来生再见,可惜没有,但我希望有,所以...”李暮稚双眸中隐隐温柔,又拿起一枚黑子,望了手指间的黑子散发着鱼水般绵绵。

“所以唯心之行,便开始...”

心不细则虑事不周,虑事不周则做事不详。做事不详,便有功亏一篑之险。而功亏一篑,于他而言,就意味着这盘棋便输。

此时,屋外,一个娇小的身躯靠在窗前,侧着身姿将耳朵贴着屋内,胸前小丘本是微微贲起一道美妙的曲线,虽然规模还不够大,但已有了起伏的轮廓,透出几分温润柔美,但紧贴着门窗,贲起的曲线成了平淡软塌的横线。

一双眼眸竟是云里雾里,听了半天,屋内下着棋,闲的无趣,还不如楼下的说书的有趣的甚。

宓花灯在几层楼间逛了许久,或许是第一次见到新奇的事物,还是天真灿烂的般女孩心性,气喘吁吁,有些疲惫,六楼的视线高,风比较凉,转而停留于此,偷见内室下起无聊的棋盘,就没有推门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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