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是一个比较健谈的人，对现在的生活他比较满意，我们无话不谈，包括他在今古纪的生活。我最近在比较今古和新生纪的区别，发现有些地方不大对劲。我和对一些事物的理解是一致的，但对另一些事物的理解又有很大的区别。比方说“海”这个概念，我们对海的理解是一片被光辉覆盖的地区，张伟理解中的海是一片汇聚在地表的庞大的水体。说到水这个概念更奇怪，不是说我们新生纪没有水，我们可以通过魔法召唤出水元素，汇聚出雾气，水流，冰，不过我们这里没有河，湖，洼这种东西，也没有雨。张伟一直无法理解，没有水我们怎么生活，怎么耕作，植物怎么生长？
通过劳作，用我们的生命本源去滋润土地，植物会扎根于大地，在太阳的作用下快速长大。我回答。
没有河，自然没有桥，没有水，自然也没有露，至于说对人类的影响么……我们失去了渴这个概念。
我们谈到我的故乡剑门关，我告诉他每一座守望城市背后都有一座驿站。他问我知道驿站是干什么的吗？我说不清楚，好像是城防的一部分？他说驿站里应该有马，或者车，但我从没有见过那些东西。我在神海中见过车，那是一种凡人制造的机械，行驶在城市的公路上，遵循一种叫交通的法则。但我们没有车，所以也没有路。面对漫长的距离我们大多用双腿跨越。
与今古纪相比我们失去了一些“概念”，大的方面像“宇宙”“星辰”什么的都不提了，单从我能触及的领域来看，中央城邦就不是很像一个国家。各大守望城市分崩离析，主体埋藏在广阔的边狱，各大公国以城市为单元相互自治，真不知道四大人皇当初统一了个啥。
张伟描述的东西对我有一点启发。我最近亲手传授他五印机枪拳，他的耐力很高，因此生命本源很是雄厚。这样绵长的耐力使他可以坚持很久的锻炼，尽管他悟性一般，但在半个月后到底还是学会了。他的拳头在高频率的挥动中加速，不断地加速——这时我察觉到他身上发生细微的变化。
他的动作越来越稳定，这是敏捷提升的表现。
我彻底惊了，修炼战技为什么会提升属性？只有进化法能提升属性啊！
我用问手试探他的力量和敏捷。这是我发明的一种估算人类基础属性的方式，从特定的角度用特定的发力技巧，结合生物立场我能够准确地探测别人的力量，敏捷和耐力，只要对方这些属性不超过我自身力量。他的敏捷确实增长了。
张伟觉得我少见多怪。他说在他们那个世界，修炼武学理所当然会提升身体素质。他兴致勃勃地和我分享了一大堆武学境界，什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什么内练筋骨外练皮肉，什么先天胎息，人体换血——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这个人思路跳跃性很大。
我发现最近我脑子不大好。一开始是找不到路引，后来是找不到路。一个礼拜后，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得不那么清楚了。我开始疑惑，超能衰弱是这么个效果吗？
一个月后，我浑浑噩噩跟着张伟在城里乱窜。不要问我这段时间怎么过去的，问就是迷茫。再过去半个月左右，我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过去一个月，某天我在一个墙角处醒来，感觉脑子突然通透不少。
但该记起来的也差不多全忘了。我记得我姓李，在某个地方有个家。我记得我身后应该有个很得劲的妞，我和几个赌鬼打麻将，我跟张伟结伴在雁城求学……其他事想不起来。我开始清点身上的家当。
一个被扯烂的布包，一本贴身放的墨绿色笔记本，三枚骰子，三个麻将牌。
我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眼前好像闪过一行字：记忆回廊，拆解完成……
“你可算醒了，你睡了三天三夜，我还以为你挂了。”张伟抱怨道：“这个地方治安真差劲，几个流氓上手抢了你的包，我没打过。”
“我们在哪？”
“老大，你不要搞我。就因为你昏头昏脑把我带到这里，我们已经在这流浪半个月了。”张伟一脸恐怖：“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我向他询问了一些事情，张伟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之后他跟我说去附近找些吃的，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
趁天还亮我在这条街来回摸了一圈。这是一条有点眼熟的商业街，我醒来的地方在一家很大的超市后面，超市叫喜力商超，招牌应该是店主的自拍照。那是一名孔武有力的青年人，用一种我无敌的眼神俯视着下方。这条街配套一座商住小区，人流如织，一些年轻人在喜力商超的招牌下拍照。
“看那边那个人。”文雅对文苑小声说：“真可怜，是从修城逃过来的吧。”
“很正常，因为灾变之城又要爆发了……师兄的终端始终没人接。”文苑咬着嘴唇：“不行，我得去趟食品区。”
“边狱术法学校现在军事戒严，你不要乱跑啊。”文雅慌忙拉住她：“芙列娜，芙列娜！”
一个没到一米四的小姑娘懒洋洋走过来。她带着高高的礼帽，米白色校服敞开，下身短裤上身套头衫。
“短波论文过了没，精神力指标达标没，冥想作业完成了么，一天天情情爱爱。”她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流浪汉？这个人……”
察觉到灵视的扫荡，我转过脸望她。
唉？不可能的吧？我可是中级魔法师，这家伙怎么会察觉到我的侦测？芙列娜一愣。
我打个哈欠，精神好多了。那个小个子女孩向我走来。
“想吃点东西吗？”她歪头问我。
我一脸懵逼跟着她们。我们从街巷穿过，来到东边，看见一座巨大的白墙，墙上等比例画着一扇门。文雅打开门，我们一个接一个走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踏入辉光学院。
芙列娜领着我穿过一座座高楼，来到一间小房子。这里坐着一个穿风衣丝袜的御姐，她抬头看我，圆框眼镜闪过一道寒光。
“校长，一名游荡者。”芙列娜大声说：“我无法探测出他的精神力，是不是从修城逃出来的战奴隶？”
“做得好，芙列娜。”被称作校长的女人微笑：“好年轻的小伙子，让我看看——哦，你捡了个什么鬼东西？”
在她眼前展开一道光幕，她比照着数据，嘴角微微张开。
“我可是巅峰5级种族，超能双职业！根据最新的五维判定法，我的基础属性中，敏捷，强度和耐力居然都比这个人要低，他的生命本源分明是开放的——从映射倍数来推断，这岂不是说他的基础潜力要比我高六倍？”
这个人——体魄堪比魔兽。捡到宝了，这一定是个优秀的非凡种族个体。
女人挠挠下巴。从属性上看物质防御应该有中级，培训一下当个肉盾，我的灵能通讯班是不是能跟边狱术法学校的魔剑士小队一起……
当然，在那之前，得先把他变成我的藏品。女人愉快地想。
精神力在眼前勾勒出清晰的能量结构，奴化秘印迅速成型。
“真棒，没有被奴役过，也不需要以魔网为见证，奴化秘印就够了。”女人眯着眼笑。
暗红色的从女人指尖向我眉心袭来，我眯起眼睛。
熟悉的感觉，风在我指尖。然而一种强烈疑惑感压住了我出手的渴望。
女人心头一阵悸动。然而下一刻，奴化已然形成。
我感觉到自己本就不那么聪明的脑瓜变得更加混沌。
“错觉么？”女人定了定神。
“小东西，记住了。我是你的新主人，骸骨皇帝，网观。”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进入了辉光学院的收容所，身份是战奴隶。很久以后我得知，在雁城很少有人养奴隶，网观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另类。她收容奴隶的目的很纯粹：增加战斗力。
在另一名奴隶幽月口中我终于得知自己的处境，奴隶是中央城邦的底层，被刻印奴化秘印后，奴隶不可能反抗主人，否则会遭受重创。刚被契约为奴的是原奴，根据主人的意愿原奴一生只能从事三种职业，其中俩种一旦确认后终生不能改变：一是从事苦役的工奴，二是以色娱人的宠奴。我和幽月属于第三种：为主人作战的战奴。根据中央城邦法令，只有立下卓越功劳的战奴有资格解除契约，晋升平民。
辉光学院有大量奴隶，但大多不是人族，而是其他非凡种族。除了我和幽月俩名战奴，收容所里还有一百名工奴。那些工奴是从其他城市中逃出来的魔人。收容所中有一个魔兽中心，里面养着俩只暴躁的魔兽，一只龙龟和一只霸王龙，鬼知道网观是从哪里弄来的。有10名魔人专门负责喂养这俩只魔兽。这些魔人的力量很大，想摆平这俩只魔兽非常轻松。在这里所有人低着头干活，闷声不语。
网观把我带到体术部门，对一名正在练拳的少年说：“陈子昂，你的陪练来了。”
“观校长，他看上去不大结实。”陈子昂怀疑道：“我的拳脚破坏力可不是初级层次，他扛得住么？”
网观把我往前一拍：“刚好帮我试试水准。”
陈子昂不再多说。他捏着拳头走来，在我胸口按一下。
“力气倒是有一点。”陈子昂赞道：“观校长，你找了个不错的战奴。”他上前一步，一拳轰出。
我低头看着他印在我胸口的拳头，有些烦躁，又有些奇怪的兴奋。
“什么？”陈子昂难以置信：“这可是我全力一拳！我的力量早就超越了龙精虎壮这个层次，这一拳形与力合，就是初级战士也要被砸半条命。这个奴隶怎么回事？”
不信邪的陈子昂低吼，连续出拳。他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我身上，而我沉默地低着头，纹丝不动。
中级战士防御，不动如山？网观眼神微亮。
还真是惊喜啊。
中级战士防御……陈子昂眼中兴奋，猛然跃到空中，抬脚就是一击暴击。
1级战技，战斧！
如流水撞击礁石，没有任何效果。陈子昂及时收力，跳了下来。
脚后跟麻。
纯粹的肉体防御，应该是某种身体强大的异种非凡。外形与人族如此相似，奇怪，应该只有生化和咒巫，但这俩大非凡种族没有这么强的肉体防御啊？网观嘀咕着。
“太他妈抗揍了，没有训练效果啊。”陈子昂摊开手：“如果我能让他退一步，说明我已经突破中级战士了。”
网观眼里都是金币：“那我把他租出去当中级战士陪练？我的老天，中级战士陪练能挣多少钱？”
“观校长你确定要拿一名战奴隶这么用吗。”陈子昂无奈道：“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体素质，但只要有他在，您的战场施法完全受不到干扰啊！”
“说的也是，我又不是卡特那样的特别的魔法师，一身战力九成九放在魔兽身上。战场上只要这名战奴隶能抗住迅猛龙三十秒，我一个禁咒把他们都炸上天。”网观微笑：“很好，很好。”
晚上我抓着一只烤鸡大快朵颐，幽月在一边流口水。奴隶没有屋子睡觉，我们就窝在魔兽中心外面。因为是战奴隶，我们的地位比工奴高一点，能睡一块比较干净的地盘。一名自称马龙观的工奴找到了我。这是一名脸色阴沉的汉子，脸上有一道疤痕。
“你很强大。”他说：“我去做过陪练，体术流的陈子昂，打人很痛。可是你没有受伤，还得到了奖励。”
“工奴一辈子出不了头。你强大，主人会让你做更多事，你的话主人会听。我也想做战奴，我想跟你混。”
我指着烧鸡，示意他一起吃。他接过去狼吞虎咽。
“你是怎么变成奴隶的？”
“魔化。”马龙观满足地抹抹嘴：“那时我身上种着另一个主人的契约。我从修城角斗场逃到雁城，我听说这里不养奴隶，我到这里就能成为自由民。我在商业街求职的时候遇到了主人，主人说我的力量足够，就改变了我的种族，以魔网为见证变更了我的契约。”
“雁城很好。”他说：“对我们不是太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