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济州城,西门外。
旌旗蔽空,人喊马嘶,铁甲林立,盾牌冰冷,刀枪剑戟泛着幽幽寒光,猎猎军旗吹的呼呼作响。
八千北海府子弟集结在此,领头骑着枣红大马的,正是银甲青披风、长杆白缨枪的文若。
凌晨和刘凝站在城墙外的旷野上,和许许多多的老百姓一起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不少人都哭出了声,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在位高权重者的眼中,这是八千人马。
但在这些百姓眼里,他们是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长兄、胞弟、至交,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随着城墙上的高弘大手一挥,隆隆的马蹄声响起,黄尘飘扬,八千北海府兵挥师南下,听召从征。
这一去,不知有多少青年马革裹尸,又有多少忠魂埋骨他乡。
“文公子先前亲率兵马大败叛军,武艺和谋略都是上乘的,此次南征的主帅是宇文太尉,听徐公子说,那是他的授业恩师,想必定会照拂偏倚些,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刘凝柔声劝慰着心情低落的凌晨。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担心了。你别看那小子娘们唧唧的,骨子里心气傲着呢!如果有人拿他和那个什么太尉的关系激他,难保他不会想证明自己,唉……”
刘凝听了凌晨的话,也不禁微微皱眉,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文若确实有可能做出犯险的举动。
“罢了,不提这些,你最近忙什么呢?”
“我?唉~现在大战在即,官府四处收购药材,我娘吃的药里,好几味贵重配料都出现了短缺,有钱也无处买去,只能减少用量。原本有所好转的病情又复恶了,今日又要送庄子里的青壮出征,一应烦心事都聚到一处了。”
凌晨扭头看向刘凝:“你说的这些药材家里还有吗?”
“还有些存的,不过不多了,用完后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已经差人在附近州府去打听了,看看其他地方……”
“缺的药材每一味给个样品,我去库房寻,晌午过了来找我拿。”
听到凌晨这么说,刘凝的眸子里泛起了希冀的光:“你有?”
凌晨笑了一下,劝慰道:“你不要担心,只要你能把缺的药材拿给我,我就能从库房里找出来,我爹以前是行商,存了不少药材的,只是我都不认得,要对照着取。”
刘凝闻言顿时开心起来:“行,我现在就回去取了拿给你,晌午我来登门。”
“去吧去吧。”
——
刘凝做事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就让庄子里的人送过来了两个包裹,凌晨躲到东侧阁楼上,每样复制了一箱子,弄完后拍拍手,让老胡哼哧哼哧的搬到了院子里。
午饭过后,阳光正热,刘凝打开箱子后,整个人都懵了。
“你……”
凌晨背着手站在她身边:“怎么了?”
刘凝指着其中一个箱子问道:“这些天山雪莲,紫灵芝都是极其名贵的,寻常能有四五颗已经十分难得,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凌晨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都是我爹留下来的,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用吧,不够了再跟我说就是了。”
刘凝依旧有些发懵,不确定的再次朝箱子里看了看后,就伸手招呼芸香。
“我按市面上的价格给你。”
凌晨挥手拦住捧着小册子刚要上前的芸香,看着刘凝笑道:“都是些旧物,我怎么好意思找你要银子,再说了,你我也算知交,生意上又有往来,没有及时去登门拜会伯母,已经失了礼数,这些就当是我做晚辈的一点心意吧~”
刘凝听完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不是一回事……”
“就这么办。”
可怜的芸香无奈的张了张嘴,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争执,一个催她拿册子,一个拦着不让,弄的她很尴尬。
“你若不收银子,我再不找你拿了。”
刘凝有些生气了,这世上有傲气的,可不止是文若一人。
“你若给我银子,我再不给你取了。”
“你……”
看着凌晨一脸得意贱笑,刘凝无奈的泄了口气,没办法,供需关系注定了她今天是争不过凌晨了。
她看着院子里的四个大箱子,低着头轻声笑了,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十分清秀可人:
“谢了。”
“客气客气,只是,往后我要是落魄了,凝儿小姐可千万给间茅屋,再赏口饭,别装不认得才是。”
刘凝挥手命令手下抬起箱子,招着芸香就往外走。
“真有那时候,我亲自给你在南山挖个二进的窑洞。”
嘿!这小妮子……
凌晨摇着头笑了笑,目送着她们离去后,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向天上的云朵。
嗯,又多了一条退路。
刘凝是个好同志,她能为退她婚的卢家照顾后人,那对自己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枭大师怎么说的?背叛我的人我都送他一百万,那忠诚于我的人,就是几个亿了!听懂掌声~
不过,一想到文若,凌晨刚舒展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乱世天下,自己空有复制万物的能力,却没有保命的手段,终究是镜花水月。万一遇到哪个傻鸟二话不说一上来就砍了自己,那自己上哪说理去?
可惜自己不能复制马和人这类活物,否则分分钟提兵百万入京勤王,照顾失去丈夫的太后,做小皇帝的后爸。谁敢有异议,就把他打的屎都拉不出来!
不过……
自己以往都只顾着复制钱粮米面了,今天帮刘凝复制了药材,倒是让凌晨突发奇想,他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后,看向了西边的凉亭。
“复制。”
下一刻,一道只有他才能看见的蓝色凉亭虚影出现在院子里,不过还没有成为实体。他用意念控制着移向右边,本来想放下,但是心中又冒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于是他把这道虚影移向了高空。
一直都是蓝色的,没有出现红色那种不可放置的警告。
一座石底木柱的青瓦凉亭凭空出现在二十多米的高空之上,因为没有支撑,所以不受控制的坠落了下来!
“砰!!”
“哗啦!!”
尘土飞扬,碎砖破瓦四处飞溅,将院子砸的一片狼藉,被碎石子打到身上犹自不觉的凌晨双手握拳,激动的又蹦又跳,发出了丧心病狂的反派笑声——
“呜哈哈哈哈~~哎嘿嘿嘿嘿~~”
小晴从后院跑了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满院的砖瓦木头,愣了半秒后连忙跑到凌晨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察看:“少爷!你没事吧少爷?”
凌晨痴笑着看向小晴,捧住她的脑袋一口就亲在了额头上,然后跳起来疯狂的扭腰,在院子里跳斧头帮的经典舞步,嘴里“噜噜噜噜”的哼着小调。
小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而后满脸惊恐的上前想要按住接近癫狂的凌晨,奈何她力气小,反倒被凌晨攥着两只小手在院子里跳起了双人舞。
“胡大叔!胡大叔——快来呀!少爷发癔症了!”
老胡拐着瘸腿急急忙忙的进来,看着院子里的情形也懵住了,还是小晴着急的大喊才反应过来,上来一把就抱住凌晨把他提了起来,老胡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左右使劲的晃!
“哎哎哎……老胡你搞莫子?娘的你要造反呐?!别晃了,老子头晕!”
嗯,是少爷的语气,少爷回来了。
小晴一脸担忧的看着凌晨:“少爷……你……你没事吧?”
“没事,少爷我能有什么事,哎老胡,去找人把院子收拾一下,少爷我要出门。”
见凌晨要往外走,小晴连忙给老胡使了个眼色,老胡心领神会,一巴掌就拍在凌晨后脖颈,凌晨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少爷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我把他扶回房去,胡叔,你去请东市西门的柳神婆来,给少爷问问,驱一驱。叫她把家伙什都拿齐全。”
小晴蹲下抱着已经昏迷的凌晨,对老胡吩咐完,又朝后院高声喊道:“小霜!快来帮忙!”
凌晨终究还是没有机会去把一座山复制到空中,看看放下来会怎么样,因为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丢在床上!小晴小霜老胡都站在门口,而自己的床上竟然站着一个干瘦的大妈,穿的花里胡哨奇形怪状,手持一把桃木剑指着自己,双眼紧闭,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凌晨重新闭上了眼睛,让他们造吧!不造完自己是不会获得自由的,谁知道小晴会不会更离谱,万一她拿黑狗血或者童子尿泼自己……
——
“少爷,你是说,从天上飞下来一座亭子,砸到了咱家院子里,然后你就被吓傻了?”
“嗯。”
“胡叔,柳婆子可能法力不够,你再去一趟灵明坊的华藏寺,奉上50两银子的香火,请慧能大师来。”
尼玛……
凌晨立刻翻起身来,握着小晴的手哀求道:“姑奶奶,你放过我吧!我说的是真的,你叫小晴,每三天就要洗一次澡;她叫小霜,背地里偷偷缝了我模样的枕头每天拿来练拳;他叫老胡,已经十几天没见他洗脚了。我叫凌晨,宇宙第一帅哥,没毛病吧?你看我清醒的很,没什么鬼怪上身!真的没有!”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默契的走出去了,留下五花大绑的凌晨欲哭无泪。
——
蓝天村后山,山顶。
凌晨咬着牙忍了半天,才放弃了复制出一座山,然后丢到华藏寺上空的反人类想法!
老和尚不是人啊,不仅收了五十两银子,还逼着他抄了一遍《大般涅槃经》才肯说他不是精神病,他的手腕到现在还是酸的!呜呜呜……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最大只能复制长宽高都是50米以内的物件,所以复制一座山或者一整座城的想法破灭了。但是,但是啊,他可以无限复制大石头啊大树啊之类的,并且像下雨一样不停的落下去。
只要目标是在视野范围内就行。
如果说以往还要小心做人,担心被人当成小白鼠抓去做实验的话,那么从今天起,我凌某人就不吃牛肉了,你们也不许吃!
哎…好像大魏本来就禁止杀牛吃牛……
哎不管了!总之,从今往后,谁敢跟我大声说话,老子就让他家下流星雨!喔哈哈哈哈哈~~
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
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定是自己前世给街边乞丐买方便面跟火腿肠,帮老奶奶捡瓶子、往纸箱堆里泼水掺沙子,替不会移动支付的老爷子付完公交钱顺便热心指路感动了上苍,经受住了考验,所以将这样的神通加持到自己的身上。
一定是这样!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一曲罢,归去斜阳正浓!
——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穿越到大魏这么久了,除了那位替自己开路的好心人翟大公子之外,好像其他人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守法公民,也没有什么人冒犯到自己,就连熊天虎也收拾过了……
这……
鹿茸炖羊鞭都快喝撑了,可洒家朝谁使劲去啊?
“少爷,不好了!泰山上的山贼下山了,今早到了凌家庄,将村民们的银钱洗劫一空!又去了蓝天村,由于乡亲们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们就把您……您……您辛苦栽种的橘子树给拔了……”
“恁妈来个……”
听完袁小狗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后,凌晨直接红温了!那些橘子树可是他亲手一棵一棵挨个培育栽种的啊!是他上任村官以来最主要的政绩体现,是他未来实现橘子自由的希望,现在,竟然被一群山贼给拔了?!
“叫上村里的青壮,扛上镰刀锄头跟我走!”
袁小狗畏惧的瞄了一眼眦目欲裂的凌晨后,小声补充道:“官府发的那9匹马驹,也被他们牵走了……”
“妈的!欺人太甚!!”
凌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他一直是个好好先生,尽量避免与人产生争执,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善意,但今天这事,是真忍不了了!
彼汝娘之!干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