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必,翟家家世显赫,长房在京中做官,姑婿还是南阳府的府衙主薄,若真惹恼了他们,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刘凝很清醒,即使被挤压了生存空间,也没有上头,生出去跟翟家死磕的想法。
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凌晨终于明白那位翟大公子为什么那么嚣张了,他确实有这个资本。但北海府的官员们恐怕不会有多喜欢他,派下人纵马扬鞭于闹市之中,传到哪里都不会好听。
说到底,丢的还是北海府人的面子。
“直说吧,我最近在自家山里发现了一处煤矿,想着开采了卖到州城和附近县镇去,我知道煤炭烟大有毒,富贵人家有木炭,穷苦人家宁可烧柴火也不用这玩意。不过我有个新东西,可以解决烟大的问题,把毒安全的排出屋外,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加盟一下?”
刘凝听后放下筷子,面色认真的看向凌晨:“你说的是真的?若是毒死了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嘛玩意?还有这事??
刘凝这么一说,凌晨又不想干这笔生意了,尽管他能保证按照流程操作不出问题,但北海府几十万百姓里难保没有几个脑残或者醉鬼,万一他们自己操作不当嘎了,还要怪到他头上?
古今认知的差异让凌晨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不怕少爷插花弄玉,就怕少爷凌云壮志。少折腾点对大家都好,反正他对大魏也没有那么强的社会责任感。
只是,他现在更讨厌沁芳园了!
刘凝的木炭生意自己一窍不通,也插不上手,叫她自己去玩吧,实在玩不转了,自己再给她兜个底就行了。
徐朗最近又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在家中闭关苦读,还是又被打发到京城去了,凌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文若没有什么音讯,但是从府衙张贴的告示来看,他目前应该还算顺利。这次出征的主帅是宇文太尉,听说先皇在世时他就多次和晋国交手,熟悉对手和地形,对线经验丰富,再加上目前已经手握11万大军,就算不能把晋军打的哭爹喊娘落荒而逃,最起码守住领土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由于如今的大魏和历史上的北魏产生了严重的偏差,凌晨也无法知晓以后的局势走向,按照他所在那个世界的时间计算,这会应该已经是大业年间了,大隋早就该统一了天下才是。
可现在却是德顺三年,而且统治了北方快200年的大魏还沿着黄河线分裂成了南北两块,时局混乱,高门望族之间没有谈拢,对于蛋糕该怎么划分各有各的想法,打的热火朝天,只有百姓苦不堪言。
作为小老百姓的他,只能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养马,屈身守分……
“少爷,我按你的吩咐从东市的西域行商那里购买了许多苜蓿种子,明年应该就能出来。现在喂的都是草粉和麦秆,每隔三五天会喂一次精饲料,主要是豆饼,还会有燕麦、甜菜浆、麦糠。蒋师傅和郑师傅说马长的很快,耐力和速度表现的都很不错。”
凌晨听着袁小狗的汇报频频点头,指着正在马背上溜马的小伙子们问道:“马鞍脚蹬配上去后这些马还适应吗?没有跳着反抗的情况出现吧?”
“一开始有的,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我们也试着给马披湿麻布、蒙眼睛了,慢慢让它们适应起来。”
看着场上的小伙子们兴奋的纵马飞奔,凌晨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走出麦场,看着村子里的茅草屋和土墙,边走边说道:
“现在北方四府叛变了,马匹供应断了几个重要源头,府衙对马非常重视,一定要看顾好。另外,从山贼那里牵来的马一定要藏好,别让蒋、郑看到,哪怕是庄子里的人,也尽量少说。”
袁小狗点头道:“少爷放心,我明白。”
凌家庄里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虽说成了凌晨的佃户,但也只是控制了他们的身家田地,他们对凌晨不一定有从属感,昨天是卢家庄,现在是凌家庄,以后也可能会是张家庄王家庄。
再说了,他们在本地许多村庄乡镇都有亲朋好友,有着四通八达的人情交往,不像蓝天村的人,连官府都不管他们,只收赋税,其他一概不闻不问,他们能依靠的人只有凌晨。
“武大叔,又去钓鱼啊?”
凌晨正背着手跟袁小狗走在村子路上,迎面就碰到一个腰间挎着竹篓,扛着竹竿和细线的中年汉子,此人叫武定,是济州东北方黄河边上台子镇的平民。
上次元敬攻打济州时,他失去了家园,妻子和两个女儿都没了,老母亲也饿死在了路上,身世是可怜。不过他很快就从哀伤中走了出来,现在每天都去山下河边钓鱼,有时钓到大的,还会送一两条给凌晨带回家吃。
“哎~是啊少爷,上次那尾白鲢尝着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武定立在路边,热情的笑着和凌晨攀谈。
“挺不错的,你运气真好,那么大的都钓上来了!”
“那是,小人溜了半个时辰才把它拽上来,腰身一下都是泥,回去洗了又没得换,只好窝着一天没出门哈哈哈哈~”
凌晨嫌弃的说道:“那怪谁?那周刘氏年纪轻身段好,针线活计也精,又不嫌弃你,你死活不同意,谁有办法?”
武定憨厚的挠着后脑勺笑道:“小人贱命一条,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到时候又害人家守活寡,还是算了……”
凌晨无奈的摇摇头:“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
“那东家,你跟袁小哥忙着,小人去了啊~”
凌晨无语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袁小狗看着武定离去的背影,也轻轻叹气,凌晨瞄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八卦的问道:
“我记得你瞧上西市方老头家的孙女了吧?我看那小方姑娘也不嫌弃你,聘礼攒的怎么样了?你今年也17了,差不多了我给你提亲去。”
袁小狗的万年寒冰扑克脸终于有了变化,两个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我……还没影的事……”
“得了啊~你跟着我是时间最长的,大勇娘子都怀上了,二壮最近也上门请期了,你可得抓点紧,别让人家说跟着我娶不上媳妇。”
“这……攒是攒够了……”
“那你不早说,我想着也该差不多了呀!老子给你的月例是仅次于小晴的,比小霜老胡两个人加起来还高,怎么还不见你放个屁!那就这样,明日我去宋家,请上三翁一起去方家纳采。”
“少爷,这事还是再……”
凌晨一把按在袁小狗的胳膊上,打断他的话:“男人家要主动点,不要婆婆妈妈的,迟了小方被别人家问走,哭死你小子!你放心,老方头自有三翁应对,她爹我来搞定,要是不同意,就拿钱砸到他们同意!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徐朗,郡丞大人的公子发话,不信他敢不同意。”
袁小狗张着嘴吧结巴半天,面色略微激动,低声说道:“谢谢少爷。”
“你我之间不说这些,在外咱们是主仆,在家就是兄弟。我很看好你,是拿你当左膀右臂来培养的,好好干。”
袁小狗泯着嘴重重的点头道:
“嗯!”
在这个时代,死了人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但一次性死上二十多个人,还全是山贼,还是在自己的老窝里,这事就很值得关注了。
泰山上的山贼响马们从唯一逃出虎口的喽啰里了解到,这事是济州城南新建的蓝天村人干的。于是很多山贼都把这个村子列为了禁忌,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山贼能知道的事,官府自然也能知道。
徐府,书房。
徐枣放下手中的信笺,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捋了捋嘴唇上的细须,抬起眯眯眼望向桌前站着的徐朗。
“你交的这位朋友不简单啊,二十几口人,说杀就杀了,手段狠辣,不像是你口中胆小如鼠,去了杏香阁不敢点姑娘的小民呐~”
徐朗双手垂立,小心的抬眼看了一眼父亲,没有搭话。
徐枣端起书案上的茶杯,吹着气问道:“可知他最近在做什么?”
“他店里的一个伙计成亲,他在张罗,还约了我到时候去做证婚。”
徐枣咽下一口热茶,啧吧啧吧嘴,摇着头说道:“不……”
徐朗一听这话,当下就急了,他都已经答应了凌晨去帮他撑场子装逼,这要是放了鸽子,不得被凌晨念叨死?而且以他的性格,满大街到处宣扬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爹……我都已经答应他了,受人之托,忠……”
“老夫来当这个证婚人。”
“啊?”
徐朗傻眼了。
大魏等级森严,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官不与民交,这是铁一般的定律。一直认死理的老爹今天这是鬼上身了?跑去给一个商人的伙计证婚?
参加婚礼的人都得被吓死吧……
你本是个电子厂生产线的小主管,但是结婚当天省里的二把手不请自来,到现场吃喜酒。
注意,是省,不是县或者市哦~
正常人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吧!
……
“啪啪啪啪啪~”
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围在门前,挤着要看新娘子,凌晨丢给他们一把铜钱,把他们赶到一边去后,给陈大勇使了个眼色。
陈大勇立刻会意,抬手招呼着一群年轻女孩子们沿着道路撒花瓣,远处锣鼓喧天,唢呐吹吹打打的响了过来,迎亲队伍回来啦!
袁小狗头戴红底蓝白纹帽,身着黑衣银丝华服,胸前绑着喜红花,后背绣着云鹤图,脚踩赤霞靴,胯下黄骠马,一看就是年轻俊杰,人中龙凤。
四个举牌子,四个吹唢呐,八个抬轿夫,两个敲锣鼓,五个撒喜糖,中间围着一顶红花黄穗褐木轿,后面还跟着十八九个抬嫁妆的,这牌面在平民中已经算是定格了。
“请新娘下轿子~”
唱官的嗓子贼嘹亮,即使人群吵闹也听的一清二楚,亲朋好友个个喜气洋洋的围着门头,大家都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模样。
立在轿子旁的姑娘掀起帘子,传说中的小方姑娘盖着盖头,在袁小狗的搀扶下走下轿子,二人一起进门,凌晨连忙跑到上房里右首坐好,袁小狗的爹娘笑意盈盈的看着走进来的儿子和新媳,一脸慈祥。
“郡丞大人到~”
??
这一声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喊懵了,原本喧闹的场景瞬间寂静下来,凌晨连忙站起身来,顺带搀起身旁颤巍巍的宋老三。
徐枣挺着胖肚子,穿着员外服在徐朗和四个侍卫的陪同下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对着院子和房里的众人拱手道:
“老夫特来为这对新人证婚,事务繁忙来的迟了,诸位见谅。”
见谅?谁特么敢跟你不见谅?
不是大叔你抽风了来搅扰人家的喜事?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么?
凌晨满脸疑惑的看向徐朗,徐朗偷偷伸出手指,隐晦的指了指身边的老爹,朝着凌晨挤了挤眼睛。
袁小狗的爹妈被吓的直接跪了下来,袁小狗也连忙拉着他的小方姑娘下跪,徐枣快步上前扶起他们,对房里的宾客们说道:“老夫既然到了,礼就继续吧,将祝词拿来~”
宋老三连忙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来一本红册子,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徐枣,徐枣站在上首,朗声念道:
“今有袁家子北,门风纯良,性俭温恭,年已当立,合该觅得佳缘,一结同心。方家女璎,孝谨尊长,闺贤闻芳,奉尊堂之命,得徐公之证,嫁与袁家。赤绳永系,青丝并结,誓同此生,百年不改。”
小狗是小名,袁北是大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答谢宾朋~”
“礼成~~”
满院客人欢饮阔谈,笑声不绝,凌晨和袁小狗、宋老三、袁家父母、徐朗坐在一桌,全都面面相觑的盯着正啃着猪蹄子,一点也不顾官员形象的徐枣。
“大人,那日您还劝小子别太忙碌,要按时吃饭,今儿这是……”
徐枣将嘴角差点掉下来的肉一把塞进嘴里,呜呜啦啦的说道:“今日没有官民,只有伯侄,老夫早上忙着处理政务,午饭没用就赶过来了,吃的急了,诸位勿怪。只是若有不好听的传了出去,我只拿凌家小子问话。”
我尼玛……你还能再不讲道理点吗?
这房子里快十个人,尤其还有宋老三这个大嘴巴子,这回去不得给他的老兄弟大吹特嘘,说跟你一个桌子吃过饭?
什么叫特么只拿我问话?欺负老实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