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看啊,其实呢,我这张布背面就绣着丝线,绑着这些花呢,等到需要表演的时候,只要把这跟线一抽,花就自己落下来了。”
“啊……”
小皇帝一脸失望,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仙术呢,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把戏,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凌晨耐心对他说道:“这就是我为陛下准备的第一课,透过事物的现象,拨开层层迷雾,去发掘本质。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这样,看着高深莫测,难以理解。但其实都是有规律可寻的。”
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后,凌晨继续说道:
“这里面就牵扯到一个东西,叫做信息差,比如说刚才这个小魔术,我知道原理,而陛下不知道,所以在我看来简单的小把戏,在陛下眼中就十分不可思议。世间万事万物,都是这样。如果以后陛下遇到理解不了的神奇事物,只需要静下心花时间研究一下,就能探寻到真理了。”
小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疑惑的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把戏的呢?”
凌晨哈哈一笑,说道:“民间杂耍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了解一些。”
“这就又引申出另一个问题了,陛下久居宫中,未来却要治理天下,但是又不知道下面的子民们每天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需要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这样是无法和他们建立联系,治理他们的。”
“所以,要多到群众中去。”
“放肆!”
凌晨正在传授先进的治国理念呢,冷不丁被死太监一声喝制止了,他非常不高兴。
“我说,这位公公,你真当我没脾气不成?我在跟陛下讲学,你三番五次嘲讽打岔,这宫中你最大是么?”
太监指着凌晨怒斥道:“陛下万金之躯,岂能与黔首为伍?你如此谣言蛊惑陛下,究竟是何居心?!”
凌晨摊着双手问道:“可问题是,你吃的粮食是黔首种出来的,你穿的衣服是黔首织出来的,大魏的兵马是黔首生养出来的,和他们划清界限,是不是意味着你不需要吃穿?不需要军队?”
“身为大魏子民,这是他们的职业和本分!”
“要不说你是个公公呢,你要做了大臣,就凭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就足以让大魏各地揭竿而起了!”
凌晨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那太监说道:“你能做陛下近侍,想来身份地位、阅历见识应该都是有的,如何这般偏执?夫处世之道,亦即应变之术,岂可偏执一端?”
“你……”
太监被凌晨教训的有些气急败坏,但又无法反驳凌晨的话,当然,他要是撒泼打滚,凌晨也没办法。
如果道理听不进去的话,凌晨也略懂一些拳脚。
倒是小皇帝元敦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哎,他们说你杀了皇兄,是真的吗?”
凌晨扭过头看着这个6、7岁大的小屁孩,有些愣神。
他这脑回路,跳的也太快了。
“我并没有、也不敢加害隐太子。他是畏罪自裁的。”
元敦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皇兄小时候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坏人的话要欺负我跟母后……”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
“因为他想抢你的木马玩具,而太后娘娘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太后还是很爱陛下的。”
元敦低着头,撅着嘴吧说道:“可是,也没见到母后给我玩木马呀……”
听到这话,凌晨哈哈大笑起来:“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并不是真的说他要抢陛下的木马,陛下坐拥四海,当然是……”
说到这里,凌晨顿了顿,重新看向元敦。
稚嫩的脸上只有平静,看不出委屈和疑惑,也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懊恼表情。
他说的不是木马。
这一刻,凌晨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屁孩,恐怕并不是像传闻中的那般晚熟和荒诞。
一念及此,凌晨蹲下来,望着他说道:“陛下已经过了骑木马的年纪,微臣可以给陛下寻一匹真马骑,那可比木马好玩多了。”
元敦盯着凌晨说道:“我年纪还小,母后担心我,肯定不会允许我骑真马的,万一摔下来,可疼了呢……”
“没事,我给陛下牵马执凳,必不会让陛下受到伤害。”
那太监又在一旁叽里咕噜的嚼舌头了,但凌晨压根就没听他在说什么,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元敦。
不愧是深宫长大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恐怖了,长大了还得了?!
“对了陛下,微臣会一些老庄之术,今天就给陛下开开眼界,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先生快快展示。”
凌晨哈哈笑着走到殿外,站在门口,念咒掐诀,嘴里呜呜啦啦的念叨了几句,而后目光大盛,指着远处的天空大喝道:“雨来!!”
话音刚落,刚下完阵雨,天色已经有些放晴的天空再次乌云密布,不多时,雨水倾盆而下!
元敦看的目光如炬,死太监瞪大双眼,惊的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凌晨得意洋洋的想要再次施展神通之际,一道惊雷自天空响起,白色闪电凌空而下,直直的击中了还高举着双手的自己!
那股深入骨髓的刺痛、那股汹汹的灼热,让他不由的挣扎了起来!!
猛的惊起,凌晨不禁懵了。
自己趴在雾化器的下一层栏杆上,穿着自己的工服,浑身都是热汗,蓝色的衣服都湿透了,周围嘈杂的声音和灼热的炙烧感,将他拉回了现实中。
自己好像只是晕过去了,在工作现场做了个梦而已。
但梦中的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小晴的笑容,小爽的冷傲,文若的儒雅,徐朗苦恼的表情,老胡一瘸一拐的脚步,袁小狗果敢的目光,独孤青檀盛气凌人的蔑视……
还有刘凝残留的余香……
究竟只是一个梦,还是限时的穿越去了大魏,凌晨也不得知,只知道此刻自己头疼欲裂,身体极度不舒服。
对讲机里还传来值长的询问,凌晨浑浑噩噩的扶着楼梯从楼上走了下来,被空气炮炸的耳朵一阵嗡鸣。
他回到中控室里,看着监控大屏幕和一排排电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原来只是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凌晨走到那个操作二号炉的傻鸟面前,一巴掌就扇到他的头上:“不知道老子在上面干活吗?为什么要吹空气炮?!”
同事被他扇的有点懵,中控室里的人齐齐看向他,原本朦胧的睡意也消散全无,值长过来先是握住他的胳膊,将怒气冲天的他拉到一旁,然后关切的询问道:
“你没事吧?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我消息?”
凌晨扶着额头说道:“在上面热的昏过去了,差点死在上面!我要请假,先回宿舍了。”
值长见他满脸煞白,浑身湿透,也不敢不同意,连忙招呼新来的实习生到跟前,对他说道:“你把晨子送回宿舍去,然后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把巡检巡了。”
那实习生懵逼的点了点头。
值长又对凌晨说道:“回去定个闹钟,中午12点前打了卡都不算早退,你是老油条了,知道的。”
“嗯,谢了老大,我走了。”
“去休息吧。”
回到宿舍的凌晨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更别说洗澡了,把床铺被褥掀起来直接就躺倒在床上,那实习生把空调关了后就合上门回去工作了,只留下凌晨一个人在黑暗中发呆。
自己没有复制的能力,也没有那座二进小院,没有铁马冰河入梦来,也没有互生情愫的刘凝。
他还是他,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努力工作却得不到晋升,每天沉迷在《骑马与砍杀》中不能自拔,没有女生会喜欢的宅男一个。
但梦里的一切都好真实啊!尤其是刘凝的余香,到现在他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来,好像就在自己身旁一样……
第二天睡醒后,凌晨去打卡机打了卡,顺便将一份辞职信递到了人事小姐姐的桌前。
“你要离职??”
这位比自己工龄还要大,平日里风趣幽默,性格开朗的前辈突然提出离职,让人事小姐姐大吃一惊,她将辞职信拿过去后看了又看,以同事身份问了句私人话语——
“好好的,干嘛突然离职?你这……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吃过药的凌晨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他笑着说道:“只是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段时间。”
人事小姐姐点了点头,告诉凌晨自己会尽快拿给总经理看的。
三天后,总经理和一众领导们都来找自己聊天。
他们从个人发展、公司需求、大环境和私人感情的角度出发,轮番上阵,对凌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他不要放弃工作,无论是换家公司还是换个工作都会不适应的。
电厂里的人,其实早就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了。
凌晨笑着一一答谢他们这些年来的的照顾,并且再次坚定的提出了离职。
“我在这个公司已经7年了,现在,我想出去看看,去看看山东的济南,去爬爬泰山,去看看沈阳城,去看看那些没有见过的人,没有见过的山河湖海。”
“我的人生,不应该只为了钱奔波劳碌。”
领导们对于凌晨这种有些不负责任的行为无言以对。公司需要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油条,虽然平时摸鱼打游戏玩手机,可凌晨基本就是定海神针,有他在,出事故的概率会少很多,而且处理事故也会事半功倍,能减少很多损失。
再者说,突然失去经济来源,对他自己的职业规划和人生轨迹也是一种挑战。
于是,他们提出让凌晨带薪休假三个月,休息好了再来上班,工龄和年终奖都不会受到影响。
平心而论,公司已经做到能力范围内最大的照顾了。
但凌晨还是婉言谢绝了。
见他如此坚定,领导们也就不再坚持了,逐级签署了同意离职的命令,但由于总公司规定员工必须再干满一个月才能走,所以凌晨还得再坚持一个月。
属于是把劳动法里能占的便宜占满了。
对于这种小事,凌晨也无心计较,反正多干一个月工资也是照发的,不会有什么区别,多挣一块是一块。
而且,总公司的人又不认识自己,一旦自己强行要走,只会麻烦公司里的领导们。
他就是这样,一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庸人,哪怕是损害自己的利益。
虽然自己过的不如意,但依旧见不得人间疾苦。
谁都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凌晨兢兢业业,对工作依旧认真负责,还偷懒的地方偷懒,该认真的时候认真,确保期间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最终圆满的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工作任务。
值长用公费邀请凌晨和同事们吃了一顿散伙饭之后,凌晨默默的收拾好行李,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箱下了楼,走到公司门口,将行李都放到了网约车上。
回头再看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7年的地方,往日种种历历在目,他的师父已经退休了,他带出来的徒弟们也已经能独立操作了,很有责任心,而且极具安全意识。
问心无愧。
车门合上,汽车便一路驶向了高铁站。
两天后,凌晨回到了家乡。
给家里的长辈、父母、孩子们买了一堆礼物,分发给他们后,凌晨笑着和他们聊天,只谈论近况,不提未来和过去。
中国人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凌晨从来不会把烦恼说给家人听,他们帮不上忙,还会睡不着觉。
母亲有些疑惑离职的原因,也有些担心他的未来,毕竟儿子年纪到了,该娶媳妇了,现在没了工作,该何去何从。
父亲倒是看得开,只说了句“回来就好。”
站在儿时的乡下田垄上,凌晨回望着旧日时光,问世归来,仍是青衫少年。
思来想去,自己突然对人生做出小小的改变,应该记录下来,哪怕无人问津,等到迟暮之年,再拿出来看看,想必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于是,凌晨再次出发,来到了心心念念的长安,租了一间房子,安顿下来后,他掏出笔记本电脑,捣鼓了半天后,开始敲着键盘码字——
“第一章,初来乍到……”
没过两天,公寓隔壁突然搬来一个小姐姐,半夜吵的凌晨睡不着觉,鬼哭狼嚎的,只听到“东皇没大!你上啊倒是!”之类的。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凌晨掏出手机,点开“公寓一家亲”的微信群,翻了半天,才翻到最底下。
最新加入群里的,就是隔壁这姐们。
微信昵称——“大小姐驾到”。
群备注——“杜青檀”。
窗外秋雨连绵,淅淅沥沥,凌晨呆坐在床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